謝慕華卻不理他,只低聲和佘太君說著話。那些禁軍見謝慕華不做聲,手下不停,頃刻間又傷了好幾條人命。宋九茗無奈,大聲叫道:「弟兄們,都別打了……」
謝慕華不動聲色,眼下的局勢盡在掌控之中,無論對方說什麼,百十條人命都在自己手中。他們壓根就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力,謝慕華穿越之前,在公司里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價交換」,想得到就要有付出,想要這幾十人活命,就要拿出些東西來。
只聽噹啷一聲,宋九茗將手中鋼刀丟在地上,他身邊的人見宋九茗已經放下武器,一個個就像受到感染似的,噹啷連響,一一丟了兵刃。謝慕華一抬手:「都給我拿下!」
如狼似虎的禁軍官兵撲了過去,兩個服侍一個,將剩下的盜匪全都按到在地。楊五郎親自押著宋九茗到了謝慕華的面前,伸腳在他腿上一踢,五郎何等功夫,宋九茗腿上一軟,身不由己的跪倒在地,卻是哼也不哼的一聲,抬起頭和謝慕華對視。
「硬漢子!」謝慕華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不過我一貫不喜歡死硬的人,你方才說以你一人性命換你這幫兄弟的命。你的命真有這麼值錢么?」
宋九茗臉上掠過一絲苦笑:「宋九茗只不過是賤命一條,當日太原城破,宋某就應該殉國,苟且偷生這許多日子,為的就是看到復國的一天。這些兄弟跟著宋某多時,享福就沒他們的份,苦頭倒是吃了不少,宋某若是再拖著兄弟們一起陪葬,那還是人嗎?」
謝慕華笑道:「你這番話若是換給人說或許有些用處。偏偏我從來是不信這一套的。想要他們活命可以。你總要拿些誠意出來給我。這誠意若是夠了,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他們一條生路!」
宋九茗滿臉血污,低下了頭,城裡的騷亂已經漸漸平息,火頭也越來越小。他們自以為算無遺策,沒想到被不期而至的謝慕華撞破,這五百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卒來到代州,一下子把雙方的力量平衡打的粉碎。難道真的是大漢氣數已盡嗎?
謝慕華悠悠的說道:「我這個人的耐心一貫不好,你要說就快說,若是再拖得一會,只怕你想說,我也未必想聽。」
宋九茗回過頭看著那班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個跪倒在地上,神色委頓,許多人身上都帶著傷,衣衫都被鮮血染紅。大宋官兵雪亮的鋼刀就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只待謝慕華一聲令下便要將他們就地正法。宋九茗不由得長嘆一口氣:「罷了罷了……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燕王,宋軍在徐河大舉集結,和我軍對峙。以我之見,不如三路齊進,攻打宋營,我就不信那些漢人擋得住我大遼鐵騎!」耶律沙來到滿城已經多日,契丹軍八萬大軍和宋軍在滿城遙相對峙,誰也沒有率先發動戰鬥,而是老老實實的採用最穩妥的戰法,沿營寨布防。宋遼兩軍都沒有大的舉動。
儘管雙方加起來有超過十位名震天下的將領,卻不約而同的以穩為主。雙方廣派斥候偵查對方動向,之後小股部隊進行零星接觸,試探對方的反應。最大的規模不過是遼軍的一支百人隊和宋人的一支斥候隊遭遇,雙方激戰一場,各自丟下幾十具屍體便分別撤走。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雙方的將領和士卒都變得很沒有耐心,斥候每次出動都至少以十人為單位,在兩軍犬牙交錯的地方,甚至出現了有士卒不聽號令,擅作主張進攻敵軍軍營的事情。只不過都是無疾而終,那些按捺不住的士兵大多都列入了陣亡名單。
宋軍分成兩陣,李繼隆和趙延進各領一軍,相距不過五里,相互支持,數萬宋軍為了防止遼軍超強的騎兵機動能力從側翼偷襲,有意將側翼戰線放寬。而遼軍三大部,耶律沙、耶律斜軫、耶律休哥各領一支軍,耶律沙的大軍擺在最前,斜軫和休哥分別為他防禦側後兩翼。
如果從天空中鳥瞰下去,宋軍的兩陣就像是兩支拳頭,互相遮掩,若是遼軍被其中一支拳頭吸引,另一記拳頭就會毫不留情痛擊對方的要害。而遼軍就像是個穩妥的三角形,配合著騎兵的機動作戰能力,固若金湯,絲毫不給宋軍空隙。
雙方誰也覓不到取勝的戰機,只能一天天對峙下去。可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吃虧的便是遼人,已經是十月了,冬天到來之後,騎兵的作戰能力就要大打折扣,到那時候,只怕佔上風的就是宋人了。
韓匡嗣捧著一杯熱茶,淺淺的飲了一口,緩緩的說道:「宋軍守御嚴密,貿然出戰,勝算不高。」
耶律沙是個急性子的老頭,可這兒八萬遼軍的最高統帥卻是韓匡嗣。耶律沙見韓匡嗣還不同意出戰,氣呼呼的說道:「等……那個李繼隆只不過才三十歲而已,說到打仗,他打過的仗只怕還不及我的零頭。燕王未免太謹慎了吧?」
座下的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耶律沙這番話等於是把他們兩位後起之秀都給罵了進去。雖然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也覺得韓匡嗣不會統兵打仗,不過韓匡嗣的穩妥戰術並沒有錯。兵法大家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只不過李繼隆做的事情和韓匡嗣一模一樣,雙方都是先把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再尋覓對方的可勝之機。如此一來,這仗打的的確有些拖沓,斜軫和休哥空有滿腹才華,可現在兩人連副帥都不是,說起話來,韓匡嗣和耶律沙都愛聽不聽。
韓匡嗣搖了搖頭:「謹慎點沒什麼不好。前車之鑒後事之師,趙光義就是貪功冒進,結果把命都給丟了。宋人雖然現在看起來無機可乘,可是在徐河一線,光是節度使就有四人之多,偏偏職位最低的劉廷翰被任命為主帥。其他將領未必服氣,拖得一段日子,宋人必然會有內亂。」
耶律沙見無法說服韓匡嗣,話鋒一轉:「那倒是,毛頭小子就要做主帥,別說其他大將不服,就算是士卒也未必心服……」
耶律休哥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自從幽州之戰他總領戰事之後,雖說耶律沙表面上沒有說什麼,暗地裡卻對休哥很是不滿意。偏偏這次皇上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派韓匡嗣和耶律沙領兵。耶律沙得到機會,處處針對休哥和斜軫兩兄弟,在滿城和宋軍對峙,也有意將他們安排在後陣。
休哥目光轉動,剛好和對面的斜軫目光相撞。兩人這一錯神,都是心領神會,低下頭不說話。
幾位主將都議論不出什麼,便各自回了營帳。
「遜寧,宋軍這次一反常態,從我得來的消息,宋朝皇帝一貫忌憚武將,所以在武將出征之時,派文官監軍。這一次宋國皇帝頗出人意料,居然讓李繼隆監軍,讓劉廷翰擔任主將,並且要劉廷翰便宜行事,絕不多加干涉,看來趙德昭還不是太笨!」耶律斜軫一臉嚴肅,看著對面的休哥。
休哥笑道:「韓隱兄,趙德昭在打仗這一塊是門外漢,在政治上想精明,可是本領有限。韓隱兄,趙德昭為何選定劉廷翰為主帥統一指揮眾將?說白了就是因為劉廷翰的官職最低,趙德昭在軍事上雖說糊塗,但還不傻,知道數萬大軍,各路大將要統一指揮權的重要,但他又不敢讓威望高、資歷深的大將來做。」
休哥站了起來,走了幾步,低聲說道:「韓隱兄,趙德昭他留下的各路屯軍將領中,李繼隆、孟玄喆、崔彥進、李漢瓊都是節度使。而劉廷翰是觀察使,比節度使要低一級。這就是趙德昭的用心良苦之處,故意在諸將中找個威望最低的來做總指揮,以平衡其它將領的影響力。聽說原本是要派謝慕華這個文官來監軍的,只不過趙德昭又擔憂雁門關戰事,把謝慕華派去了雁門關。說來,劉廷翰的運氣可真不錯,要是謝慕華在這裡的話,只怕諸將議事之時,他的話都沒人聽!」
耶律斜軫也笑了起來,他明白休哥是借劉廷翰此事諷刺耶律沙。其實耶律斜軫是大將之才,在才能平庸的耶律沙手下如何能一展才華,心中也有些不滿。不過他和休哥兩人都以大局為重,盡量配合主帥的指揮。況且韓匡嗣的策略雖然穩妥了些,卻沒有任何失誤的地方。兩兄弟也就忍了!
「謝慕華,只怕也不止是個文官吧。他一手設計的射擊法和偷襲得勝口的戰例,可是讓我吃了大虧啊!」耶律斜軫自嘲的說道。他領兵出戰以來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是在謝慕華手裡卻不大不小的吃了點虧。斜軫不是輸不起,而是對手難尋,心裡始終惦記著要和謝慕華再戰一次。
休哥點了點頭:「謝慕華這人確實是漢人中罕見的文士,上次設計迫得我們不得不放趙廷美回去,可見一斑。可惜幽州之戰讓他跑了,沒能取他性命。下次若是沙場再見,我定要親手斬他!」
斜軫淡然一笑:「要是謝慕華在雁門關輸在善補的手裡,只怕他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和你交手了!」
兄弟倆相視一眼,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