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軍再也忍耐不住。
「嗚……嗚……嗚……」蒼涼的號角回蕩在幽州城外,卻是耶律學古親自吹響了進攻的號聲。三千軍馬立刻狂奔而出,這一刻他們實在已經等得太久,契丹武士個個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楊延彬調轉馬頭,兩隊騎兵急忙左右分開向本陣繞去,契丹人快馬加鞭,強弓硬弩嗖嗖連射,數十名騎術不精的宋兵落在後面,傾刻被萬箭穿身……
謝慕華緊緊咬住了嘴唇,這迫敵出戰已然奏效,但看那契丹人的氣勢,若是自己第二招不能奏效的話,光是這三千軍馬就足夠把這些宋軍踏的粉碎!
馬蹄紛飛,塵煙滾滾,密集的馬蹄聲就像連綿不絕的鼓點……契丹人狂吼著,咆哮著,迎著初升的太陽,朝著對面的宋軍猛撲過來!
孔守正手按刀柄,目測著距離,沉聲念道:「五百步……四百步……謝大人,三百步了!」
謝慕華的心控制不住的砰砰狂跳,幾乎就要跳出胸膛,下唇上已經被他咬出一道口子,一股鮮血流了出來……
「二百四十步!」孔守正幾乎是喊了出來。沖在最前面的遼軍已經進入青沙河,無數馬蹄踏得水花四濺……
謝慕華雙目一瞪,要的就是這個距離,二百四十步,就是三百七十二米,在後世的史書中記載,神臂弓的最佳打擊範圍就在這裡。三百七十二米的距離,神臂弓「仍透穿榆木,沒半箭」。這才是當世最強大的弓弩!
謝慕華拔出佩劍,暴喝一聲:「第一隊,放!」
數百支神臂弓齊齊踏動,箭矢閃著奪命的寒芒飛向遼軍,在這密集的弩箭打擊下,百多遼軍翻身墮馬,連喊都來不及喊一聲,就被身後紛沓而至的軍馬踏成肉泥……
跟著孔守正一聲暴喝:「第二隊,放!」
一排排神臂弓的弩箭射了出去,就在這一百八十步到二百四十步的距離內,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箭網,不停的收割著契丹人的生命……
呼喝聲此起彼伏。
「第一隊,絞盤……」
「第二隊,放!」
「第三隊,上箭……」
謝慕華、孔守正、趙德昭拚命的大喊,聲音竟然完全嘶啞!
原本這大宋的神臂弓,是由一人發射。但是謝慕華一改戰術,要求每張神臂弓由三人協同,一人踏弩,一人絞盤,一人上箭!所有神臂弓共分三隊,每一隊的箭矢射出去之後,絞盤手立即動作,下一隊的箭矢立即跟上,壓根就不給契丹騎兵留下喘息的功夫!
謝慕華的心依然在狂跳。昨夜楊延昭一言,說神臂弓射速慢,提醒了謝慕華。這神臂弓射速再慢也不會比早期的前裝黑火藥更慢,而神臂弓的射程和威力要遠遠超過早期的火藥槍。
就算到了十六世紀初,西班牙軍隊里火槍手和勁弩手的數量還是大致相等的,侵略阿茲特克的西班牙殖民者軍隊就是一例。如果採用早期火藥槍的上彈、準備、射擊三隊交替射擊方式,神臂弓射速慢的弱點就可以迎刃而解。
謝慕華連夜挑選神臂弓手,拉著趙德昭、孔守正拚命操練士兵。這三隊交替射擊之法遠遠不夠純熟,不過對於這些從未見過三隊射擊法的契丹騎兵來說,已經足夠了!
謝慕華心中早有計較,決定一場戰鬥的勝利是許多方面因素的累加。要有優秀的指揮官,要有士氣高昂不怕犧牲的戰士,要有強大的武器,要有天時地利人和等等。
從指揮官這個層面來說,對面的遼國將領,無論是耶律斜軫還是耶律學古、耶律重恆都遠超這邊的一勇之夫孔守正,也遠勝經驗不足的楊延昭楊延彬兄弟。至於剛剛走上戰場的謝慕華,那就更是甭提了。
但是大宋士卒剛剛平定北漢,百戰雄兵,正是士氣最旺盛的時候。雖然契丹人以逸待勞,可同樣精銳的大宋禁軍並不吃虧。
天時地利人和,大家只不過是半斤八兩。
謝慕華就要把武器上的優勢發揮到最大,以對抗悍勇遼軍,將對方的優勢從武器層面上抹殺。後世的鐵帽子王僧格林沁也算是善戰之人了,但是他統帥的蒙古騎兵數千人圍攻英軍,傷亡殆盡,卻只取得了殺敵兩人的戰績。武器,有的時候能成為戰場上最關鍵的因素。
雖然神臂弓比之遼軍武器的優勢沒有熱兵器和冷兵器之別那麼大,但是只要使用妥當,一樣可以成為契丹人的噩夢!
就在一百多步之外的河水裡,那些勇悍的契丹武士不知倒下了多少;潺潺流出的鮮血,把青沙河都染得血紅;受了重傷的馬兒,不甘心的奮起前蹄,卻又重重倒下;岸邊一時未死的契丹戰士哭喊著,帶著貫穿胸膛的箭矢向本方爬去,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這已經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嗚……嗚……嗚……」耶律學古的號角還在吹響,他不明白,這宋人是從哪裡學來的射擊之法,他手下部族軍傷亡累累,之前那一鼓作氣的勢頭早已被打散。就算是少數沖得近的,也被神臂弓手之後的弓箭手以密集的羽箭打退……
耶律學古的手都在顫抖,那些是跟著他南征北戰的勇士,死,他的部下不怕。但是他不想部下死得不明不白……對面的宋軍用的戰法,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那些不斷絞盤,上箭,發射的宋軍已經不再像是戰士,而是一個個沉默的死神,他們機械而又敏捷的重複每一個動作,連看都不看那些倒卧在血泊中的契丹戰士,只管隨著將領的每一道命令,繼續他們的殺戮……
嗚……嗚……嗚……
三千部族軍,在轉眼之間已經倒下一小半,那些剛才還活生生的戰士們,大多都躺在青沙河這片他們並不熟悉的土地上了。耶律學古已經快要崩潰了,他的號角依舊不停,剩下的士兵們揮舞著兵刃,頭也不回的朝著宋軍編織的箭網衝去……
「將軍……」
一個契丹老將緊緊抓住了耶律學古的手,硬生生的把號角拉了下來。
「將軍……不能再沖了……」那老將兩鬢的頭髮都已雪白,一行濁淚從他的眼眶裡滾落下來:「將軍,收兵吧!」
耶律學古一腳把他踢了個跟頭,虎目圓瞪,噹啷一聲,雪亮的腰刀拔了出來架在老將的脖子上:「怕死?我就先送你去死!」
老將死死的抓著號角:「殺我不要緊,收兵吧。咱們契丹的勇士不能這樣死啊……」
耶律學古怒罵了一聲,把手中的長刀重重的往地上一插:「收……收兵!」
剩餘的遼軍潮水般退去……
楊延昭的臉色卻一點喜色都沒有。左側耶律斜軫的大軍動都不動,坐看友軍被打得潰不成軍。這個耶律斜軫真不是一般能沉得住氣。楊延昭本來已經布置妥當,先引耶律學古進攻,若是耶律斜軫趁勢夾擊的話,就讓開左側隊伍,放他們進來,這裡邊的陷坑、絆馬索可都準備妥當了,隨時伺候斜軫。
但是耶律斜軫按兵不動,倒是大出楊延昭的意料之外!
「謝大人……」孔守正激動的說話都有些詞不達意:「你……我們打贏了!」
謝慕華冷冷的看了孔守正一眼:「沒有!這仗才剛開始!」
這當頭一盆冷水,頓時讓孔守正冷靜下來,是啊,只不過是殺傷了耶律學古的部族軍。那斜軫的五千皮室軍可動都沒動呢。那才是遼軍真正的主力,而且為了對抗部族軍的進攻,謝慕華苦心安排的馳射和三隊射擊法都已經曝光了。
就算斜軫一時之間想不出破解的方法,也不會像耶律學古這樣悶著頭往前沖,吃了大虧了。
斜軫的陣中豎起旗號,開始收容學古所部的殘軍!
楊延昭冷眼看著對面遼軍的態勢,那面青旗迎風搖擺。學古的殘部漸漸朝左側移動過去。
「當著我的面就敢收容殘軍?」楊延昭冷哼一聲,等耶律學古的隊伍進入左翼的時候。楊延昭就立刻發動全面攻擊。什麼遼國名將?什麼南院大王?兵家大忌都不知道,戰場上收容殘軍最容易為敵所乘,那耶律斜軫自負名將,只怕還是兵書讀的少了吧!
謝慕華看著遠處的那面青旗,心裡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卻又想不起來問題在哪。一時間心裡憋悶的難受。忽然,謝慕華的腦子裡電光火石之間,靈光一閃。對!當年看史書的時候見過,青旗是遼國北院的帥旗,這青旗在南院大王這裡豎起,就絕對不是耶律斜軫在收容殘軍……
謝慕華大叫起來:「耶律斜軫不在左翼!」
楊延昭臉色頓時大變!他到底是少了些經驗……
話音未落,身後號角連連,大隊遼軍從宋軍身後殺了出來,漫山遍野的皮室軍殺奔而來,喊殺震天,蹄聲雷動……
當先一面紅旗高高飄起,那才是南院大王,耶律斜軫!
謝慕華側目望去,趙德昭、傅潛早已是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