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拿破崙

第二節拿破崙

生存於兩個世紀的交替時期

傳說拿破崙一生中打過多達六十場戰爭。他的心中經常只裝著一個詞兒,就是「前進!」不管遇到多麼大的困難,他總是喊著「前進,再前進!」來打開困境。以至於今天,在拿破崙走過的地方留下很多傳說。

拿破崙一七六九年誕生於地中海的科西嘉島,一八二一年在流放地聖海倫島,結束了五十一歲的生涯。他在一生中的最後一次戰鬥滑鐵盧之戰遭到失敗,終於退出帝位,被幽禁於聖海倫島。當時四十六歲。他在不足五十年的歲月里,以歐洲、埃及、以及

俄國為舞台,演出了波瀾壯闊的人生戲劇。他正好是在十八世紀向十九世紀過渡的「世紀交替」時期生活、奔跑。

他對逼迫到眼前的命運絕不輕易屈服。他曾遠征俄國失敗,遭遇內部反叛,並被流放到厄爾巴島,儘管如此,他那高昂堅定的熱情仍然燃燒不止。他擺脫殘酷的命運,重返巴黎,建立了所謂「百日政權」。既然已降生在這個世界,就要把自己的「人生」的戲劇一演到底,他這樣下定決心,並勇往直前。

他完成了無人可比擬的讀書量,具有強健的身體、豐富的想像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追求心、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智慧以及行動能力,可以說他正是在法蘭西革命的激流中誕生的英雄和寵兒。對拿破崙的評價,也和對許多偉大的思想和人物的評價一樣,其說不一,但是他一生的表演,給現代以各種各樣的教訓和啟發。

我在二十二、三歲的青年時代,每次翻閱拿破崙的傳記和戰史時,也總能學到許多東西,至今猶感親切。我在當時的日記中這樣記載道:

一生一世是戰鬥的連續。不過,我想為什麼而戰鬥,又以什麼作基礎,這是非常重要的。

自己的戰鬥目的,如無絲毫可怨悔之處,那就是完成了最大幸福的戰鬥。我現在已認識到自己完全沒有怨恨之點。所以我只有高高興興,一心進軍。

進行戰鬥,要具有自己的特色,漂漂亮亮地大幹一番,以演好終場戲。勝負是第二位的。要將自己進行戰鬥的智慧、實踐能力、堅毅性格以及責任精神等徹底發揮出來,把它們置於首要位置。

拿破崙勝利了。接著慘敗,然後又取勝,最後成了戰敗的英雄。

斐斯特洛奇,他持續了五十年的為人生的戰鬥,幾乎遭到徹底失敗。然而他最後終於取得成功,成為偉大的教育家。

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重大問題是如何進行戰鬥,如何演好最後一幕。

拿破崙的終局是失敗。美麗的首都巴黎有為紀念他的勝利而修建的凱旋門。但他沒能以勝利結束自己的一生,並通過凱旋門。

無須贊言,他的局限性在於為達到目的而把「戰爭」合法化,造成大量犧牲者。然而僅僅這麼一個拿破崙竟能如此大規模地主宰歷史,這一事實不能不使我感到「一個人」所具有的分量。

當然,現代已不是靠一個「英雄」來決定社會主要動向的時代。可是歷史這幅「編織品」,歸根到底不外是由「人」這個無數的五彩繽紛的「線」和「線」編織而成的。推動歷史的仍然是一個一個的人。我認為從「一個人」的變革開始,由「一個人」傳給另「一個人」,這種連鎖般的波動才是真正的「革命」。

時代早已在劇烈動蕩、混亂迷惘之中,期待著新時代的新「人」和新生命的「世紀」早日到來。我已明顯感到從「一個人」進行革命,向必然到來的全人類變革這場宏偉、壯觀的戲劇舞台前進的時刻終於來臨。

「正義」和「人情」

拿破崙的軍隊轉眼之間,席捲了歐洲大陸。戰爭接連取勝。其取勝的原因何在呢?這當然與強大的軍事力量和拿破崙的天才指揮有關係吧。同時,據說作為支持它的基礎是法國軍隊,具有要把進的革命理想播種到歐洲各角落這種偉大的「使命感」。就是

說,這理想就是正義,打著正義這一旗幟,這正是拿破崙獲勝的原因。我的恩師盧田城聖先生常說「打仗必須為正義」。社會上出現各種運動和團體,但失去理想、缺乏正義的團體和運動,即便能得到一時的興旺,也決不會維持長久。

拿破崙有個理想,他想以聯邦的形式對歐洲大陸實行統治。他積極活躍的時代是法國革命剛剛結束的時候。當時在法蘭西共和國內,合理分配土地和制訂法律等建設新時代所需的各種事業,極待解決。就在這時,拿破崙為農民獲得土地開闢了道路。並制訂和實施了「拿破崙法典」等,迅速建起新國家的雛形。

關於拿破崙的名字,據有人說來源於意為「新都市的」這一希臘語。正如其名,他並非只知一天到晚打仗,他還從建設巴黎開始,在法國各地建立起一批新時代的新城市。這樣,他漸漸加深了自信心,在與各國交戰時,也高舉著實現正義的旗幟。

與法蘭西革命同時,「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在法國國民中迅速擴大。此時,到處洋溢著高遠的理想主義,同時在和妄圖封鎖革命的法國內外各種勢力的激烈對抗中,人們心中充滿高昂熱烈的民族主義思想。正像拿破崙自己說的「我是革命的產物」(《拿破崙》,井上幸治著,岩波新書版),他的出現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空氣,而拿破崙軍進攻各國之初,說是侵略,不如說更多的帶有解放運動的意義。

拿破崙曾在講演中說道:「義大利的國民們,法軍是為砸斷你們身上的鐵鎖鏈而來的,請信任我們,歡迎法軍的到來吧!」「華盛頓死了,這位偉人與暴政進行了戰鬥。……法國士兵,和他一樣,和美國的士兵一樣,正在為平等和自由而戰鬥。」(《拿破崙言行錄》,奧克塔佛·烏裡布編,大冢幸男譯,岩波文庫版)這些演說真實地說明拿破崙是以法國革命的原理為正義的旗幟,向各處進軍的。他對是抱著把自由、平等思想散播到全世界的想法來統帥軍隊,而對外則以民族解放的救世主的形象向各處

進軍。事實上,最初群眾確實是懷著好感歡迎拿破崙的軍隊。

但是拿破崙也有給後來造成嚴重惡果的、可以說是決定性的錯誤。即他雖然不斷大肆鼓吹理想,實際對各國卻實行了「征服者」、「專制者」的一套做法。

無論怎樣高舉自由、平等這一崇高的思想旗幟,作為外國軍隊,只要繼續處於「征服者」的立場,那麼和當地人之間逐漸發生摩擦便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同時,民族解放這個新思想,作為一個理想,雖然受到人們的讚美,但在事實上要得到承認,還須有個過程,因而它遭到舊統治者為首的各種勢力的排斥、打擊。而且拿破崙所實行的「就地解決糧食」的機動戰術,逐漸加劇了當地人民的反感和對抗。更有甚者,他接二連三地把自己的親眷任命為各被佔領國的國王。

這樣一來,任何「理想」、「使命感」都必然乾癟無力。於是拿破崙便公然以「征服者」的面貌君臨各國。人們對此,憤怒地說道:「拿破崙把自由教給人們,卻沒有給人們以自由。」

這是一句膾炙人口的名言。拿破崙沒有抓住民眾的思想動向,一味推行「實力邏輯」,結果未能贏得人們的共鳴。因為民眾早已敏銳地洞察到他的「傲慢」。

從內心給人們以同情和理解的最佳辦法是獻出「誠實」和「真心」。相反,心中隱伏著傲慢、驕橫、狂妄自負,瞧不起對方,人們必定離心離德。無論怎樣玩弄美詞麗句,裝作正人君子,只要是做表面文章,便無法打動人心。即使一時行得通,也絕不會長久下去。德國著作家卡爾·雷達在《戰爭故事》(西村克彥譯,原書房版)中,提及拿破崙的情況時,分析說:「在這裡仍然是那自然的人情比起如同逆產兒的進步思想,表現得更為強勁有力。」

也即所謂「人情」,比起理想,或者武力、權力以及名聲更為有力量。掌權者和權威人士,無論怎樣想依靠權力和權威的力量來取得人心,人們也不會真心接受。在中心人物周圍聚集起來的組織是堅強的。同時對「忠實」、「真誠」的領導者,人們會懷著愛戴之心而爭先歸附。反過來,對那些自私自利和耍弄權威的領導者,人們只會增加「離心離德」的情緒。

法國文學家布爾提談到什麼是「幸福」時說道:

「為了自己,你要學會賢明,對待同胞,你要寄予同情,也即你要通過別人的幸福,創造自己的幸福。」(《十八世紀的法國思想界》,竹內謙二著,東京大學出版會版)

在單純追求個人幸福的利己主義之中,是沒有真正幸福可言的。對個人來說最為「賢德」的行動是祝願朋友幸福,並為此而誠心誠意地去實踐。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幸福也能得到實現。

鮑羅金諾之戰

從遠征俄國遭到失敗時起,在那被尊為英雄,並得到無限榮光的拿破崙的神話中,便出現了陰影。他從此時開始,逐漸失去昔日那種清新嬌艷的光輝。拿破崙受挫的重要原因之一,我以為至少可以說:是由於他判斷能力和當機立斷能力已經衰退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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