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心靈瑰麗的青春

第二節心靈瑰麗的青春

關於際遇

——羅曼·羅蘭與托爾斯泰

人生真是多姿多彩的"際遇"的連續。既有好的際遇,也許有令人悔恨的際遇。可能是朋友也好,可能是學問之師也好,或者也許是某項研究課題也好,這種表面看起來似乎無足輕重的際遇,常常會決定一個人的一生。而且形成人生根柢的、有意義的際遇,大多是在青春時期獲得的。

提到《約翰·克利斯多夫》的作者羅曼·羅蘭,也是我所喜歡的文豪。決定他一生的,也是他年輕時和文豪托爾斯泰的"相遇"。羅蘭當時二十一歲。他為某種懷疑所困惑,向全世界具有極高聲望的托爾斯泰寫了一封長信。但是,托爾斯泰是被當時歐洲的知識分子當作神一般尊敬的大文豪,所以羅蘭當然沒有指望托爾斯泰會給他回信。這只不過是在十九世紀末法國充滿了頹廢和危機的時代狀況下,羅曼·羅蘭為藝術與人生的矛盾深感苦惱,恰如為尋求心靈的救濟一般,將他心中所鬱積的想法,盡情地在這裡傾瀉一下罷了。

但是,想不到托爾斯泰對這個無名的、又素昧平生的青年,居然鄭重地寫了一封長達三十八頁的回信。也許是托爾斯泰從羅曼·羅蘭來信的字裡行間感覺出這個青年將來大有作為的緣故吧。

充滿了感激之情的羅曼·羅蘭,他後來的思想和評價藝術作品的觀點,雖與托爾斯泰不盡一致,但他總是把托爾斯泰作為一生的師長、父輩來加以敬慕。而且,據說當他逐漸知名於世以後,當有人來向他探索良心的問題時,他也總是仿效托爾斯泰,不管這人是誰,總是以自己的真心實意給來信的人作復。由於一個人向一個未知的青年發出了真心和誠意,結果幫助這個青年人建立了牢固不移的人格——"人生的精髓"。

甚至也有人這樣指出:"並不是由於托爾斯泰思想的影響產生了羅曼·羅蘭,而應當看作由於托爾斯泰精神的觸發,使得在他身上潛在性的東西得到了顯在化。"(《羅曼·羅蘭研究》,蚈E原德夫著,第三文明社版)

這個插話,足以說明作為心靈與心靈的"相遇"和"觸發"會產生多麼美妙果實的例證,深深殘留在我的心底。而且我覺得許多心靈與心靈的相遇,表面上看去似乎純屬偶然,而其實正是他們自身反覆探求真實的熾熱的心的結實,它的軌跡,從某種意義說,甚至呈現出必然的形態。

好的"際遇",總是作為美好的記憶,給享有這種際遇的人們的心裡添上豐饒的色彩。反之,一次又一次壞的"際遇",也會使人生籠罩上一層灰暗的悔恨的煙霧。

可以說,對人生具有重要意義的,應該是有沒有這種"際遇",使自身中沉睡著的東西得到觸發、受到磨練而顯現出來。這要比是否具有才能或能力這類天賦,還要重要得多。

在人生最多感的青春時期,某種美好的"際遇",肯定會在他那清純心靈的畫布上塗上無比絢爛的色彩。

我常想:只有那些不斷有美好"際遇"的人,才是能獲得最高的人生之光的幸福者。

超越今天

——《三太郎日記》所感

所謂青春,從某種意義說來,也許就是"一往無前"的別名。如果失去了追求更高更深的熱情,如果失去了那種真摯的奮不顧身、一往無前的熱情,那麼也就立刻失去了青春的閃光。

在我年輕時,被認為是青年必讀書之中,包括有阿部次郎①的《三太郎日記》。這本書作為具有優秀資質的一個青年內心生活坦率的告白之書,贏得了廣大的讀者。下邊是其中的一節:

①阿部次郎(1883-1969),哲學家,曾任東北大學教授。

"面對生活的焦點、寄希望於未來的人,經常在現實當中感到否定現實的力量。既活在現在的最佳狀況當中,又對現實的最佳狀況感到疑惑。感到在存在著的現實之中的高超與低下的對立。從而推動他的生活的力量,從某種意義說,總是要求超前。"

生命不停地在變化。它或者是引向人的墮落,或者與向上的要求相連。道路只有這兩條。認為沒有變化,那是由於感覺不出是在後退的自身的停滯所致。區分這兩種道路的,全在於是否能始終保持"超越自己"的決心。

人是和憑本能生存的動物不同的,總是希望以某種事物為目標,多少有所前進和向上。而且能做到這點的,也只有人。更何況,構成人生框架的青年時期,最好是不顧一切勇猛前進。如果允許我使用極端說法的話,那麼這一時期最好是埋頭於某一事,連春去秋來這類季節的變化都無心去注意,把全部身心都投進去,前進再前進才行。像這樣燃燒著熱情的每時每刻,肯定都會作為生涯、生命的鍛煉,被刻印下來,成為以後的人生之旅的步伐的支柱。

喪失目的與向上心的人生是非常暗淡的,也是寂寞的。進而會不了解為什麼目的而活著。不去創造必須由自己創造的人生價值,就會發出人為何生在人世的疑惑,充滿了悔恨的疑問號,如果最終是這樣的人生,那真是遺憾之極。

今天的我和明天的我之間,如果沒有某種"超越",也就不會有所進步。正像沉澱不流的水必然腐臭、必然從中生出蛆來一樣,所謂青春也會變得徒有其名,失去生命的"緊張感"。我最希望的是,能排除這種惰性,變成日復一日地"超越今天"的、挑戰的歲月。

充溢著靈魂的青春

——詩人撒彌耳·烏爾曼

青春不是指人生某一時期,指的是心態,強壯的意志,巨大的創造力,火一樣的熱情,斥退怯懦的勇猛心,拋棄安穩的冒險心,青春就是這樣的心態。

年齡的增長不使人老,失掉理想,老就到來。

歲月增加皮膚的皺紋,失掉熱情時精神就會枯萎。

苦悶、疑惑、不安、恐怖、失望,只有這些才像歲月積累一樣催人衰老,使潑辣的心靈也會變為塵芥。

(中略)

人和信念在一起就會變得年輕,和疑惑在一起就會衰老。

人和自信在一起就會變得年輕,和恐怖在一起就會衰老。

希望存在則會無限年輕,和失望在一起則會老朽。

(後略)

據說這是佔領日本的聯合軍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愛誦的有名的詩《青春》的一節。這首詩經過種種傳唱,最近,在社會上經過有人詳細介紹,才知道這是根據一個叫做撒彌爾·烏魯曼的詩改寫而成的,從而引起人們對這首詩的極大興趣。可見這首詩具有激動人心的情趣和格調(請參照《以"青春"為題的詩》,宇野收、作山宗久共著,產業能率大學出版部版。根據該書,上述詩的日譯者一說是松永安左衛門,一說是岡田義夫)。

這首詩雖然歌唱了許多方面,但總的說,它是在說明青春的本質是生命的躍動。青春的特點,即便它是未完成的,其中也具有偉大的生命的燃燒。對未知世界的挑戰,潑辣的革新能量、正義感、激情等等,這些貫穿青春的特色,其色調是絢爛無比的。

另一方面,所謂青春,也可以說它縱然是嚮往著未來的,但又是為自身的矛盾而苦惱的煩悶時代。內心總在不斷變化,時而希望這樣,時而又希望那樣。要麼是被心的激流衝垮,沉沒下去;要麼是在激流中掙扎著不斷前進。這就是青春的搏鬥。

德國的作家、同時又是醫生的漢斯·加羅沙,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雖受著納粹德國的壓迫,但他在法西斯猖獗的黑暗年代中,竭力忍隱著,誠實地活了下來。

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充溢著靈魂的青春,決不會是那樣輕易地就死滅的。"(《指導與信從》,芳賀檀譯)

自由自在地、或從興趣出發來謳歌青春也未嘗不可。不過,那種嚮往正確的人生,為人們,為社會,去流汗,去做出貢獻——應該認為,這樣的青春的靈魂,才能使一生髮出光輝。可以說這是"金子般的靈魂"。具有這樣靈魂的人,不管處在什麼樣的境遇之中,也會使人發出光輝。反之,在青春時代,一個只有一副"死靈魂"的人,又怎麼能活在偉大的人生當中呢?我自認為我在青春時代,乃至現在,總算是拚死命地燃燒起青春靈魂之火,度過了充溢著靈魂的青春。所以我並無任何追悔。

當然,青年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不必強求劃一。只不過,不管沿著什麼樣的道路,是否使青春時代真正忠於自己,是否使它得到徹底燃燒,還是在半途中,在未曾有過徹底燃燒之前就結束了呢?——這裡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戶田先生經常教導我們青年說:

"偉大的事業,重要的是,要有耗掉二十幾歲、三十幾歲的精力去做的決心。到了四十幾歲以後,即使再想去做,也不可能有所成就了。"

"青年,希望過大,倒是好事。在人生中得以實現自己的想法,不過是幾分之一,如果從一開始希望很小,那就會一事無成。如果那樣的話,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二十幾歲,三十幾歲這種青春的時光,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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