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不會變成豬的,可是胡鐵花如果真的變成了一條豬,也不會讓楚留香覺得更奇怪。
他實在連做夢都沒有想到胡鐵花會變成這樣子。
胡鐵花也在看著他,居然也好像第一次看見這個人一樣,而且這個人臉上還長著一朵喇叭花。
「你是不是吃錯了甚麼藥?」胡鐵花居然問他:「還是被人踩到了尾巴?」
「這個人有尾巴?」一個女孩子故意瞪大了她一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我怎麼看不出他的尾巴在哪裏?」
「一個人如果變成了老狐狸,就算有尾巴,別人也看不見的。」胡鐵花一本正經的說:「可是你們看,他的樣子是不是有點怪怪的?是不是好像剛把一隻又胖又肥的大臭蟲活活吞下去了?」
女孩們都吃吃的笑了起來,她們的笑聲就像她們的人一樣迷人。
楚留香在看著自己的手,實在很想把這隻手握成拳頭,送到胡鐵花鼻子上去,把這小子的一個鼻子打成兩個。
一個人的臉上如果長著兩個鼻子的時候,大概就不會放這種狗屁了。
只可惜楚留香一向沒有打朋友鼻子的習慣,所以只好把這隻手摸到自己鼻子上去。
女孩子們笑得更開心,他居然也陪著她們笑起來,而且笑得比她們更開心。
「好玩好玩,真是好玩極了。」他問胡鐵花:「你幾時變得這麼好玩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難道你覺得不好玩?」胡鐵花眨著眼:「難道你在生我的氣?」
他居然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難道你一定要看到我已經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像野狗一樣躲在這裡,你才會高興?」
小桌除了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乾果、蜜餞、糕餅、肉脯外,還有兩罈酒。
胡鐵花又問楚留香:「你看不看得出這是甚麼?」他拍著酒罈子:「這一罈是三十年的女兒紅,這一罈是最好的瀘州大麯。」
他又摟起了旁邊一個細腰長腿的女孩子:「你的鼻子雖然不靈,眼光卻一向不錯,當然也應該看得出這幾位小姑娘,每一個都比我們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子好看十八倍。」
胡鐵花搖著頭嘆息:「一個人有了這麼好的酒,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居然還沒有忘記把他的朋友找來分享,你說這個人是個多麼夠義氣的朋友。」胡鐵花嘆著氣說:「如果我有這麼好的朋友,我簡直要流著眼淚跪下去吻他的腳。」
楚留香笑了,這一次是真的笑了。
如果你交到這麼一個朋友,你能對他怎麼樣?咬他一口?
那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吃吃的笑道:「你放心,他不會真要你吻他的腳的,他只不過想你想得要命,所以才用了一點詭計把你騙來,只不過要你陪他喝杯酒而已。」
她跪在小桌前,用白玉杯替楚留香滿滿的倒了一杯女兒紅,她的一雙手比白玉還白,手上還戴著個碧綠的翡翠戒指。
楚留香也坐下來了,盯著她這雙手,就好像一個標準的老色迷一樣。
「你叫甚麼名字?」
少女笑得更甜,把酒杯送過去,送到楚留香面前:「你先喝光這杯酒,我就告訴你。」
「不行,喝一杯不行,」楚留香說:「我最少也要先喝十八杯。」
他伸出手,卻不去接酒杯,卻握住了那雙又白又嫩的手。
大眼睛的小姑娘嬌笑著不依:「你壞死了,你真是個壞人。」
「我本來就是個壞人。」楚留香笑得有點不懷好意:「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比你想像中還壞十倍。」
只聽「咯」的一聲響,這位小姑娘一雙白玉般的小手已被他拗脫了節。
她手裏白玉杯已被楚留香擲出去,打在那個細腰長腿少女的腰眼上。
她的翡翠戒指也已不知在甚麼時候被楚留香脫下來,以中指扣拇指彈出,擊中了另一個女孩子左肩上的肩井穴。
大眼睛的小姑娘疼得叫出來的時候,她們已經不能動了。
三個女孩子都已被嚇呆。
她們實在連做夢都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好像很懂得憐香惜玉的人,居然會這樣子對付她們。
她們之中看起來最柔、最弱、最嬌小的一個,卻忽然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抵住了胡鐵花的咽喉。
「楚留香,我佩服你,你的確有兩下子,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會看出這地方有破綻來的。」她恨恨的說:「可是你只要再動一動,我就割下他的腦袋!」
無論誰都看得出她不是在故意嚇唬人。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種女孩子,平時看起來好像比小貓咪還乖,可是只要有一點不對,她就會露出她的利爪來,不但會把你抓得皮破血流,就算把你活活抓死,她也不會眨一眨眼。
這個女孩子無疑就是這種人。
胡鐵花雖然還在笑,臉色卻有點發白了,楚留香卻完全不在乎。
「你割吧,最好快點割,隨便你要怎麼割都行。」楚留香微笑:「那個腦袋又不是我的腦袋,你割下來我又不會痛。」
他居然又坐了下去,就好像準備要看戲一樣,臉上居然還帶著種很欣賞的表情。
「你割,我看,」楚留香笑得更愉快:「看你這麼樣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割人的腦袋,一定是很有趣。」
胡鐵花叫起來了:「有趣?你居然還說有趣?」他大叫:「你這種朋友是甚麼朋友?」
楚留香悠然微笑:「像我這樣的朋友本來就少見得很,想見到一個都很不容易,今天被你們見到了,真是你們的福氣。」
本來要割人腦袋的少女好像已經有點發慌了,一雙本來充滿殺機的眼睛裡已經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她不是不敢割人的腦袋,可是割下了這個人的腦袋之後呢?她自己的腦袋是不是也會被人割下來?是不是還會遇到一些比腦袋被割下更可怕的事?
楚留香並沒有說這種話,他一向不會說這種話。這種話本來就不是楚留香這種人能說得出來的。
可是他總有法子讓別人自己去想像。
寒光四射的短刀依然架在胡鐵花脖子上,拿著刀的手卻好像已經開始在發抖了。
「如果你並不急著要割他的腦袋,我也不急。」楚留香悠然道:「在這裡坐坐也很舒服,我也一向很有耐性。」
他又嘆了口氣:「唯一的遺憾是,這裡的酒都是絕對不能喝的,喝了之後一定就會變得像這位胡大爺一樣,使不出力來了。」
拿刀的手抖得更厲害。
這麼樣耗下去要耗到幾時?耗到最後會有甚麼樣的結果?
她忽然發現這件事已經變得很不好玩了。
楚留香彷彿已經看出了她心裡在想甚麼,忽然提議:「如果你已經不想再這麼玩下去,我們還有個法子可以解決這件事。」
「甚麼法子?」她立刻問。
「你讓我把我們這位胡大爺帶走,等我們走了,你們也可以走了,我絕不會碰你們。」楚留香說:「你應該知道我一向是個最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幾乎毫不考慮的,拿刀的手立刻就離開了胡鐵花的咽喉。
「好,我相信你。」她說:「我知道楚留香一向言而有信。」
兩隻手的手腕都已脫了臼的大眼睛本來一直忍住疼痛在掉眼淚,忽然大聲問:「我們並沒有做錯甚麼事,這位胡大爺也一直很聽話,我們叫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楚留香怎麼會知道酒裏有迷藥,發現我們的秘密?」
楚留香微笑著倒了杯酒給她:「你先喝完這杯酒,我就告訴你。」
※※※
酒是不能喝的。
所以她們永遠也猜不出楚留香怎麼會發現她們的秘密。
※※※
高山、流水。
泉水自高山上流下,流到這裡,集成一池,池水澄清。
胡鐵花身上還是穿著那身花花大少的衣裳,穿得整整齊齊的。
他就這麼樣整整齊齊的穿著一身衣裳,泡在澄清的池水裏。
因為楚留香堅持認定只有用這法子才能幫助他快一點解開藥力,他想反對都不行。
他只有看著楚留香,像一隻公雞一樣盯著楚留香看了半天,忽然長長嘆了口氣:「你真行,你真了不起,不但英俊瀟灑,而且聰明絕頂,像你這麼偉大的天才,找遍天上地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他越說聲音越大:「如果你自己認為你只不過是天下第二個最偉大的人,絕對沒有人敢認第一。」
楚留香躺在池水旁一塊青石上,一臉很舒服、很愉快的樣子。
「我喜歡聽這一類的話,你最好再多說幾句。」
「我當然會說的,只可惜我說的並不是你。」
「不是我?是誰?」
「是我自己。」胡鐵花道:「我說的是我自己,因為我實在太聰明、太偉大,連自己都不能不佩服。」
楚留香躺著的時候是很少有人能讓他站起來的,可是現在一下就跳起來了,就好像看見鬼一樣看著胡鐵花。
「你是不是在說你很佩服你自己?我有沒有聽錯?」
「沒有,你完全沒有聽錯。」胡鐵花說:「你的耳朵又不像你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