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置身絕境的操練 〈五〉

當我讀完《神曲》的時候,精神的結構便清晰地呈現在我的腦海中了。史詩中的每一歌,都是那個結構的一次再現,而全詩則是從自發衝力到有意識的探討,再到自覺的創造的歷程。這種內在隱秘的歷程離世俗如此之近又是如此之遠,它敘述的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故事,但凡是心力未達到一定水平的讀者卻進入不了這種純粹的時間的故事。所以我們文學界幾十年來的解讀只是離詩人的心靈越來越遠。城堡隱藏在濃霧中,從未向讀者現身,人們只能偶爾看見某一段牆。我想,這種情況的持續同我們民族傳統的文學觀是一致的。自古以來,我們這裡就不存在一種關於人本身的故事的文學,即使在新時期文學中偶爾閃現的一些亮點,也從未被文學界認真對待。不但沒有人能夠闡釋它們,它們反而被文壇的習慣惰性所拉下水,所庸俗化,這似乎是在劫難逃的命運。在我們這樣具有古老深重文化傳統的社會裡,純文學是一種極難產生的東西,它不但需要作家將一種逆反的個性堅持到底,也需要作家將我們文化中缺失的那種自省日日加以操練,決不姑息自己。

純文學早就不是什麼新東西,從前它的延續是依仗於個別天才們的一脈相承,但近一百年來,它逐漸地發展起來了,讀者的辨別力也大大提高了。這種在我國剛剛起步的文學並不是沒有希望。就我的體會來說,我們的讀者雖然還不能完全懂得這種文學,但部分讀者已經學會了識別贗品。這是一個非常可喜的進步,我相信,一批高層次的讀者正在成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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