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的系列冥想 溫柔的編織工(十七)

編織工無法開始工作,因為紅衣女郎進來之後,不由分說地佔領了他屋後的溫泉浴室。

他站在天井裡,打量著那雪白的胴體,那流暢有致的曲線,還有那大腿間烏黑模糊的一片。他走上前去的時候,女郎便亮出了鋒利的匕首。匕首的刃從圓混的乳房之間劃開,肋骨發出「嘎嘎」的斷裂聲,裡面的肺泡泛出粉紅的泡沫。浴池立刻變得一片鮮紅。胸膛裂開的女郎仰身躺在水面上,口裡含糊不清地說著:

「來吧,來吧……」

編織工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一隻手抓住了浴池的邊緣。那是一隻枯槁的手,上面布滿了大片的老年斑,指甲留得很長。妙齡女郎的手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呢?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在浴池裡掙扎,猶如一條大魚拍擊著堤岸,滿屋全是血腥的味道。驚慌之中,編織工又看見了被生鏽的鐵鏈鎖住的腳。他跑進機房,閂好門,竭力想忘記剛才見到的那一幕。

第二天,一切又恢複了常態,就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樣。編織工進入對面的酒店,不會喝酒的他一連喝了三杯高粱酒,雙眼變得朦朧起來。

「你這樣悲傷,是為了那個女人嗎?」店主在他對面坐下問他,「她也來過我這裡,這種事,我是過來人了。我父親那一代人也時常見到她。你瞧,這是一件普通的事。」

店主說話之間,他的身後響起了雨滴的聲音。暴雨打在外面的台階上,有一小股水流進了屋內,編織工看見那是一股血紅的水。編織工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叫了幾聲之後,突然伏在桌上睡著了。

他並沒有完全睡死,他聽見店主在屋裡講話。似乎是有個女人從外面進來同他商量什麼事,他倆爭吵起來,店主居然殺了那女的。然後他撬開地板,將屍體推進地板下的大坑,將地板重新釘好。編織工用力掙扎著醒過來,感到自己的背上已經被冷汗濕透了。他看見店主釘完最後一顆釘子,放下鎚子,正陰險地看著自己。

「我剛才說了很多胡話吧?」編織工陪著笑說。

「沒有。你喝醉了就變得安靜極了。你不再喝一杯么?」

他做出要去拿酒的樣子,編織工連忙跳起來攔住了他。

「外面這麼好的太陽,我怎麼記得剛才下雨了呢?」他問店主。

「每次城裡發生了兇殺,雨就落下來了。」店主陰陽怪氣地說。

編織工不敢看店主,站起身往外走。他走在燦爛的陽光里,不住地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必須馬上開始工作。」

他的屋門口靜悄悄的,推門進去,屋裡還是一點異常的跡象都沒有。他竭力回想那女人的樣子,但怎麼也想不出。屋後的溫泉浴室里也找不到她昨天留下的蹤跡。編織工想,是哪位祖先修了這個浴室,他們房屋的所在地又怎麼正好會有溫泉呢?

然而一進機房,外面又響起了雨滴的聲音。雨滴急促地打在芭蕉葉子上,有種兇險的味道。他一邊發抖一邊上機工作,他織出的是一大攤血,這攤血慢慢地瀰漫開,色彩慢慢地變淡,最後滲入到他原先織下的圖案里去了。他如夢初醒,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

有人一邊高聲說話一邊進來了,是酒店的店主。

「我要是來,那女子就走了;我要是不來,你就走了。所以我還是來的好。」

店主臉上紅通通的,顯然喝得很多。他告訴編織工說天氣很好。

「可是我聽見了雨聲!」編織工氣憤地說。

「對於那些很普通的事,你不要大驚小怪。」

他說這句話時看著編織工的眼睛,直看得他低下頭去。

他用手指著掛毯上的圖案問道:

「你把她織進去了么?我看不見,可是我聞得到,真是滿屋血腥味啊。」

店主讓編織工同他一塊到天井裡去。外面果然是天氣很好,根本沒有下過雨的跡象。

「現在我要走了。」他拍拍編織工的肩頭說,「你幹得很漂亮。」

他關上門的時候,編織工心裡有扇門也關上了。他感到渴,他的體液都燒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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