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 賭出自己內部的精神來——讀《打賭》

在無邊無際的真空中,除了一些孤立的粒子外,什麼都沒有。我和我的朋友(K)YK就是從這樣的虛無中開始打賭的。我們一開始賭,電子就開始繞質子旋轉,並發出嗡嗡響聲,一團巨大的氫雲在空間凝結。這就是藝術創世的情景。

那麼,我們為什麼要打賭呢?當然是因為虛無感的折磨,因為我們要存在。不賭的話,就連我們自己也只是一個無,而這是最不能忍受的。又因為要打賭,藝術家的自我便分裂成「我」和(K)YK,即創作中的靈感與理性。這兩個方面總在創作過程中競爭著,輪番佔上風,相互抽空對方的基礎。

「我將賭你所說的任何事。」——(K)YK說。

也就是說,只要我說出一個念頭,他就要反對這個念頭,於是我就會同他打賭而他自己是沒有能力主動「說出」任何事的。他的能力就是他否定我的能力,我呢,不知為什麼永遠要依賴於他的判斷。他越否定我,我的思路越活躍,越能夠異想天開。而他呢,也在這種否定的活動中變得越來越強大。他就像吸血鬼一樣,從我的創造中吸收能量。可是我是多麼地依賴於他的否定啊,他每否定一次我,我設賭的技巧就上升一層,構思也變得更為精微,神算的能力也變得更了不起。我成了個高超的寓言家,在我的狂想之中,我無所不知,無處不達。我說出一件事,那件事就成了現實……何等的痛快淋漓。那麼,想得更深更遠吧,去構想那些最最不可能的事吧。如果連那些都已經賭完,我還有一招——

我一頭扎進了一種新的可能性的領域,即,來賭我先前贏過的那些事物。

就在我躊躇滿志的時候,事情發生了轉機,(K)YK開始佔上風。他的懷疑一切的態度感染了我。虛無的陰風向我吹來,啊,我到底贏過一些什麼呢?我贏得的事物是真實的嗎?它們經過了證實嗎?我又是誰?看看我同他所供職的機構,看看我們在其中擔當的虛幻的、無意義的職位吧。實際上,這樣的職位就同自封差不多,而我,就在幻覺中活到了今天。

他對靜態的偏愛越來越厲害,他裝扮成一個麻痹病人,坐在輪椅裡面出現在這裡。

當我惶惑之際,(K)YK便以他靜態的邏輯推理來對我施加壓力了。他要摧毀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廈,他不遺餘力地指出我的種種不合理和謬誤之處。於是我被他手中揮舞的報紙(文字的泥石流)所淹沒,所摧垮。我,如果不是虛無的話,我的意義又在哪裡呢?在所有的事物都粘連在一起的今天,區分仍然是可能的嗎?我感到了滅頂之災的臨近,然而(K)YK刺耳的叫聲還在走廊里回蕩。

可是這只是暫時的消沉!進行藝術創造的人,誰沒有經歷過這種陰沉的日子呢?但生命的活力涌動卻不是那麼容易鎮壓得下去的。也許就在明天,大地的上空出現第一線晨曦之際,靈感又會在藝術家的心中蠢蠢欲動,而老(K)YK,又會以新的興趣全身心地投入這場追逐的遊戲。

「QFWFQ,我們現在的比分是多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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