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動機理論 第二章 人類動機理論

這一章試圖系統地闡述一個積極的動機理論。它將滿足前一章列舉的理論要求,同時又符合已知的、臨床的、觀察的以及經驗的事實。但它最主要是由臨床經驗直接導出的。我想,這個理論符合詹姆士(James)和杜威(Dewey)的機能主義傳統,並且與韋特海默(Wertheimer)、戈爾茨坦(Goldstein)和格式塔心理學的整體論,以及弗洛伊德(Freud)、弗洛姆(Fromm)、霍妮(Horney)、賴希(Reich)、榮格(Jung)和阿德勒(Adler)的心理動力學相融和。這種融和或綜合可以稱為整體動力理論。

1.生理需要

通常作為動機理論基點的需要是所謂的生理驅力(physiologicaldrives)。但最近的兩項研究使我們有必要修正我們對這些需要的看法。

這兩項研究是:(1)體內平衡概念的發展;(2)發現口味(在食物中進行的優先選擇)相當有效地指明了體內實際的需要或者匱乏。

體內平衡指的是身體維持血液的經常和正常狀態的一種無意識的努力。坎農(on,1932)描述了這一過程。其內容有:(1)血液的水含量,(2)鹽含量,(3)糖含量,(4)蛋白質含量,(5)脂肪含量,(6)鈣含量,(7)氧含量,(8)恆定的氫離子標準(酸鹼平衡),(9)血液的常溫。很明顯,其內容還可以包括其他無機物,以及荷爾蒙、維生素等。

楊(Young,1941,1948)對口味與身體需要之間的關係的研究作了如下概括:如果身體缺乏某種化學物質,人就會趨向於(以一種不完善的方式)發展出針對那種缺少的食物成分的專門口味或癖好。

那麼,似乎不可能也沒必要羅列出基本的生理需要(physiologieeds)。因為,只要我們願意,它們的數字可以任意地增大或縮小,完全取決於描述的專門性程度。我們不能確定是否所有的生理需要都是滿足體內平衡的需要。現在尚未證實性慾、睏倦、單純的活動或運動(sheer activity)以及動物身上的母性行為是不是體內平衡的。而且,這種羅列將不會包括各種感覺上的快意(例如味覺、嗅覺、搔癢、撫摩等),這些快意很可能是生理性的,並可能成為動機行為的目標。我們也不知道應如何解釋這一事實:機體在趨向於獃滯、懶惰和懈怠的同時,還有對活動刺激和興奮的需要。

前一章已指出,這些生理驅力或需要應看成是獨特的而不是典型的,因為它們是可孤立的,在身體上是可定域的。這就是說,它們既彼此相對孤立,又相對獨立於其他層次的動機,也相對獨立於作為一個整體的機體。其次,在許多情況下都可能為這種驅力找到一個局部的、潛藏的軀體基礎。這不如料想的那樣普遍準確(疲勞、睏倦、母性反應例外),但對於飢餓、性慾以及渴望的情況卻是確切的。

應當再次指出的是,任何生理需要同時起著疏導其他種種需要的作用。例如,一個認為自己餓了的人也許實際上更多的是正在尋求安慰或依賴,而不是在尋求蛋白質或維生素。反之,也有可能通過其他活動,如喝水、抽煙等來部分地解除飢餓感。也就是說,這些生理需要是相對獨立的,但並非徹底獨立。

毋庸置疑,這些生理需要在所有需要中占絕對優勢。具體說,假如一個人在生活中所有需要都沒有得到滿足,那麼是生理需要而不是其他需要最有可能成為他的主要動機。一個同時缺乏食物、安全、愛和尊重的人,對於食物的渴望可能最為強烈。

如果所有的需要都沒有得到滿足,並且機體因此而受生理需要的主宰,那麼,其他需要可能變得似乎全然消失,或者退居幕後。這時就可以公正地說,整個機體的特點就是飢餓,因為意識幾乎完全被飢餓所控制。此時,全部能力都被投入到解決飢餓的活動中去。這些能力的狀態幾乎完全為解決飢餓這一目的所決定。感受器、效應器、智力、記憶、習慣,這一切現在可能僅限於是解決飢餓的工具。那些對於達到這一目的沒有用處的能力則處於休眠狀態或者隱蔽起來。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寫詩的衝動、買汽車的慾望、對美國歷史的興趣、對一雙新鞋的需求等,都被忘記,或者變得只具有第二位的重要性。對於一個飢餓已經達到危險程度的人。除了食物,其他任何興趣都不存在了。他的夢境里是食物,記憶里是食物,思想活動的中心是食物,感情的對象是食物。他只感知到食物,只想獲得食物。在組織平穩地進食、飲水或性行為的過程中,通常與生理驅力融合在一起的更為微妙的決定因素現在可以被吞沒得如此乾淨徹底,以至於我們可以在此時(但僅僅是在此時)帶著解除痛苦這一絕對目的來談論純粹的飢餓驅力和行為。

當人的機體被某種需要主宰時,還會顯示出另一個奇異的特性:人關於未來的人生觀也有變化的趨勢。對於一個長期極度飢餓的人來說,烏托邦就是一個食物充足的地方。他往往會這樣想,假如確保他餘生的食物來源,他就會感到絕對幸福並且不再有任何其他奢望。對他來說,生活本身的意義就是吃,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重要。自由、愛、公眾感情、尊重、哲學,都被當作無用的奢侈品放在一旁,因為它們不能填飽肚子。可以說,這種人此時僅僅是為了麵包而活著。

不能否認這類情況的真實性,但可以否認它們的普遍性。危急情況在正常運行的和平社會裡幾乎可以肯定是罕見的。這個明顯的道理之所以會被忘記,主要應歸咎於兩個原因:其一,老鼠除生理動機外,很少有其他什麼動機,既然在這些動物身上做了這麼多有關於動機的研究,那麼就很容易將老鼠的情況轉用於人。其二,人們總是認識不到文化本身也是一種適應性的工具,它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使生理上的危急情況發生得越來越少。在大多數已知的社會裡,經常處於危急狀態中的極度飢餓是罕見的,而不是普遍的。至少這在美國是事實。當一個普通的美國公民說「我餓了」之時,他是在感受食慾而不是飢餓。他最多只可能偶然遭遇生死攸關的飢餓,一生中不過只有幾次。

顯然,遮掩高級動機,對人的能力和本性持片面觀點的一個有效方法就是使機體長期處於極度飢餓和乾渴狀態。如果有人試圖使危急情形典型化,使用人在極度的生理匱乏時期的行為來衡量人的全部目標和慾望,那麼他一定對許多事實視而不見。「人只靠麵包活著」並不是謬論——但這隻有在沒有麵包時才是事實,那麼當麵包充足,並且人們腹中長期有食物時,慾望又會發生什麼變化呢?

2.需要層次的動力學

在這種情況下,其他(更高級的)的需要會立即出現,這些需要(而不是生理上的飢餓)開始控制機體。當這些需要得到滿足後,又有新的(更高級的)需要出現了,依此類推。我們說人類的基本需要組成一個相對優勢(prepotency)的層次,就是指這個意思。

這句話的一個重要含義是:在動機理論中,滿足成為與匱乏同樣重要的概念。因為它將機體從一個相對來說更強的生理需要的控制下解放出來,從而允許更加社會化的目標出現。生理需要以及它們的局部目的,在長期得到滿足時,就不再是行為的活躍的決定因素和組織者了。它們只是以潛能的方式存在,即如果遭受挫折,它們會再次出現,並控制機體。然而,已得到滿足的要求(want)就不再是要求。機體的控制者和行為的組織者只能是未滿足的需要。如果飢餓得到滿足,它在人們目前的原動力中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這種說法可以表述為一個在後面要加以更詳細討論的假設:正是那些某種需要一直得到滿足的人最能忍受將來這種需要的匱乏,而過去一直被剝奪了這種對需要的滿足的人對於目前需要的滿足情況的反應則將與他們不同。

3.安全需要

如果生理需要相對充分地得到了滿足,接著就會出現一整套新的需要,我們可以把它們大致歸納為安全類型的需要(安全、穩定、依賴、保護、免受恐嚇、焦躁和混亂的折磨、對體制的需要、對秩序的需要、對法律的需要、對界限的需要以及對保護者實力的要求等)。上面談到的生理需要的所有特點同樣適合這些慾望,不過程度稍弱。它們同樣可能完全控制機體,幾乎可能成為行為的唯一的組織者,調動機體的全部能力來為其服務。因此我們可以將整個機體描述為一個尋求安全的機制,感受器、效應器、智力以及其他能力則主要是尋求安全的工具。正如在飢餓者那裡表現的一樣,這個壓倒一切的目標不僅對於個人目前的世界觀和人生觀,而且對其未來的人生觀都是強有力的決定因素。幾乎一切都不如安全重要(甚至有時包括生理需要,它們由於被滿足,現在不受重視了)。假如這種狀態表現得足夠嚴重,持續得足夠長久,那麼,處於這種狀態中的人可以被描述為僅僅為了安全而活著。

這一章我們的興趣主要是在成年人。但我們可以通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