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與文 68、塞利米耶清真寺

建築曾是奧斯曼卓越藝術的體現,而阿德里安的塞利米耶清真寺(Selimiye Mosque)更是其巔峰之作。上個世紀70年代,我在伊斯坦布爾學建築,沉迷於偉大的奧斯曼古迹所體現的建築原理,特別是思南(Sinan)設計的那些建築。我曾前往阿德里安,只為瞻仰這座古迹。清真寺依然同我記憶中十歲那年和父親第一次來時見到的一樣。它那偉大的單穹頂從大平原上高高聳起,數英里以內獨攬風騷。奧斯曼時期任何其他的宣禮塔再沒有像它一樣,為城市打上它的形象烙印。儘管阿德里安隨處可見風格獨特的歷史建築,但是,擺在這座清真寺和它的穹頂旁,它們都顯得那麼渺小。從1569到1575年,正值奧斯曼軍事和文化的鼎盛之際,思南為塞利姆二世建造了這座清真寺。16世紀,隨著奧斯曼蘇丹初次侵入歐洲,這座如今已被遺忘的首府,成為了當時帝國的中心與標誌。

帝國愈強盛,就愈需要確立一個中心。塞利米耶清真寺以其特有設計體現了奧斯曼尋求中心的慾望。思南的所有傑作,甚至一切奧斯曼時期的宗教建築都體現了這一特點:夢想建造一座清真寺——不論從內還是從外欣賞——它都是一個整體,由一個穹頂統領全體。早期奧斯曼帝國偉大的清真寺,比如思南的早期作品,都是由數個小穹頂和半穹頂構成,其美感體現在若隱若現地矗立在中央的大穹頂與環繞在它四周的半穹頂、尖塔以及扶壁之間交相輝映的和諧上。而隨著被思南稱為自己最高成就的塞利米耶清真寺的出現,雄踞一切的野心促使單個巨大穹頂替代了原來紛亂多頂的建築風格。二十多歲我學習建築時,同學們和我都發現,對中央穹頂的渴求,總是與帝國的殘忍集權政治和經濟機器有著某種聯繫。但在思南的朋友,詩人塞以思南之名所寫的一本書里,思南聲稱,其建築靈感,來自於伊斯坦布爾的聖索菲亞大教堂。

環繞塞利米耶清真寺四周的,是四座伊斯蘭世界最高的宣禮塔。它們也反映出相同的智性關懷,對清真寺設計頗有影響:即尋求中心,講求對稱。其中兩座宣禮塔內有三個完全分開、沒有交錯的樓梯,分別通往三座天台,這一和諧的傑作體現了該建築永恆的幾何構造。該建築外部過分奢靡的對稱美,會給人以眼花繚亂之感,但其內部簡樸、純凈的對稱卻讓人感到震驚。這震驚揭示了所有奧斯曼建築理念的奧秘:不朽的外部建築是為了讚美奧斯曼帝國的富足、權力以及蘇丹永恆的偉大,但它理應與堅信和安拉進行直接交流的純凈的內部空間相結合。如同所有奧斯曼時期的清真寺,塞利米耶清真寺內部建築的魔力,不是源自其繪畫和裝飾,而是基於其整潔、簡練的線條。進入其中,你就會忘記一切奧斯曼帝國的權力、決議、財富、神奇技藝以及眾多的蘇丹,而懾服於從無數扇狹小的窗戶中透射出來的神秘光線。這是在欣賞光與影的交織,從中還能感悟到人類的渺小。但這種建築風格,並非以那種壓制靈魂的垂直型建築給人帶來懾迫感,而是一種肯定人類統一性的圓形建築風格,是一種希望,它表現了生與死的質樸。置身於思南的建築傑作中,眼前所見是明顯而又含蓄的對稱性。是清真寺崇高的幾何構造以其純潔、有感染力的穹頂,裸露的石塊以及八個纖長的立柱,體現了安拉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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