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幕-1

睡一覺起來之後,興奮感也應該會平靜下來吧。

儘管抱著這種期待鑽進了毛毯,可是埃布和亞洛爾德的話語卻成了讓人睡不著覺的酒。

「至於接不接受,就等明天晚上再答覆。」

這句話,就像醉酒時那樣在頭腦中一次又一次響起。

以自稱勃蘭家獨生女的赫蘿為抵押,換取崔尼銀幣兩千枚。最好是能夠套出兩千五百枚銀幣,用耶些錢來採購皮草,乘船沿羅姆河南下,搶在所有人的前頭甩賣出去。

集中在雷諾斯的皮草,據說就算減掉關稅也能以原價的三倍賣出。

雖然總覺得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響了,但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算了起來。

假設能換到兩干枚銀幣,如果變成三倍的話,就會得到四千枚銀幣的利潤。埃布和亞洛爾德合起來要求得到其中的八成利益。還說拉關係和情報費用,還有亞洛爾德作為擔保抵押出來的旅館建築物也可以歸由羅倫斯所有。

即使如此,建築物本身最多也只相當於一千五百枚銀幣,八成利益是不是太離譜了呢?羅倫斯剛提出這個抗議,卻馬上就閉嘴了。

因為對方說,如果一切順利,就會把亞洛爾德旅館的經營權連同建築物一起交給羅倫斯。

任何商人都會知道這裡面所包含的價值。

旅館這種東西,只要有建築物就能開業,而且也能預期獲得安定的收入。因此,現有的旅館為了維護自身的既得權益,都強烈拒絕新競爭者的加入。如果外來考要用錢來買經營權的話,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買得到。

而且。如果在雷諾斯城裡開旅館的話,從這裡到溫泉之城紐希拉也沒有多遠,這就同時可以作為去尋找離那裡很近的約伊茲的據點。

要是面對這種條件也能什麼都不想而保持平靜的話,那才是不正常。

但是,在埃布的說明中,卻有一種事情安排得過於巧妙的感覺。雖然表面上看來是符合道理,可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也許這是面對眼前的巨大利益而感到膽怯的體現吧。

或者說。是由於這個計畫的重點在於羅倫斯的資金籌備,而這種籌備方法是暫時性地把赫蘿抵押出去。

在港鎮帕茲歐的時候,赫蘿作為羅倫斯的替身被追兵抓住了。

那時候實在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採取由赫蘿立案的這個當時最妥善的策略。

這次,羅倫斯又為了自己的買賣利益而把赫蘿賣掉。

商人是遭受教會蔑視和責備的職業。其中的理由,羅倫斯感覺自己終於能理解了。

羅倫斯在深深的黑暗中,正在想著就算讓赫蘿以貴族的身份來行動也應該沒有問題。

這難以入睡的夜晚將永遠持續下去。

就在他想著這種事的時候——

「汝啊。」

羅倫斯在赫蘿的一聲呼喚下醒來。

「……嗚……到早上……了嗎?」

那種好像永遠不會迎來天亮的感覺,原來是在做夢嗎?羅倫斯睜開眼睛,發現光亮正從木窗射進屋來,也聽到了彷彿宣示著鎮上的人們已經開始活動般的喧囂聲。

在興奮得渾身發熱想這想那的期間,羅倫斯似乎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向站在床邊的赫蘿看了一眼,正要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在睡覺的期間出了一身汗。

羅倫斯想起自己出道之後第一次有人向他提出一樁利潤豐厚的大買賣時的事情。那時候冒出的大汗就好像尿床一樣厲害。當然,最後那只是一場騙局。

「汝昨晚到底去幹了些什麼?」

她的語氣雖然有點不高興,但也不是在捉弄自己,這大概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吧。伸手向脖子一摸,發現已經沾滿了粘乎乎的汗水。要是赫蘿睡覺時冒出這麼多汗的話,羅倫斯也應該會很擔心吧。

「是一樁非常刺激的……大買賣啦。」

掀開毛毯之後,汗水接觸到早晨的冷空氣,變得象冰一樣寒冷。

赫蘿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然後把手帕扔了過來。羅倫斯滿懷感激地接住,正要用來擦汗,卻發現——

「這個……我可以看成是對我的關心嗎?」

「當然要先弄上咱的氣味了。」

不知道是不是嘗試了什麼新的整毛方法,赫蘿交給他的手帕上竟然沾滿了毛。

要是用這東西來擦汗的話就糟糕了。

「咱是在擔心汝。」

「抱歉啦。」

在羅倫斯擔心的時候她明明會開一些難以置信的惡劣玩笑,可是自己做同樣事情的時候就好像忍不住了。

「這也是很容易想像到的事情,對方提出了一樁大買賣。」

「那隻狐狸?」

雖然羅倫斯認為是狼,但是從真正的狼——赫蘿看來,似乎只能算是狐狸。

「啊啊,正確來說,應該是埃布。就是那個女商人和這個旅館的經營主亞洛爾德提出的。」

「唔……」

赫蘿的這種彷彿在敷衍地說「哦,是嗎」的態度,並不是因為對此事毫無關心。

她的尾巴稍微鼓了起來。

「現在只是聽說了內容,還沒有取證,當然也還沒有答覆。只是……」

撫摸了一下鼓起來的尾巴,赫蘿眯起了眼睛反問道:

「只是?」

「利益——」

「比起我的歡心……?」

被打斷了話頭的羅倫斯閉上了剛張開的嘴巴,再想要張開,接著又閉上了。

赫蘿一定是想說在巨大的利益前面肯定會有更大的危險吧。

曾經被暖爐燒傷過的狗絕對不會再次接近暖爐。

一次又一次被燒傷的,就只有想拿到暖爐中的栗子的人類。

烤栗子非常香甜。

因此,羅倫斯就向著熊熊烈火伸出手來。

「非常巨大。」

赫蘿那偏紅的琥珀色眼眸逐漸眯成了細線。她沒有在撥弄尾巴,而是沙沙地搔起了耳根。即使如此,羅倫斯還是無法眼睜睜地放棄跟埃布之間的買賣。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向師傅反駁時的情景。

「利益是這座旅館本身,或者更多。」

那到底意味著什麼,赫蘿也應該不會不知道。

羅倫斯帶著這種期待,簡潔地如此說道。

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對於羅倫斯來說,這並不是很難熬的時閭。因為她那雙偏紅的琥珀色眼眸,正呈現出近似於滿月的形狀。

「那個……不是很接近汝的夢想嗎?」

「……沒錯。」

羅倫斯以堅決的口吻答道。剛才為止赫蘿的那種鋒利如刀的氣氛立即一掃而空,她一瞬間垂下了右耳。

「那麼,汝為什麼要煩惱?」

結果,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咱當然記得汝的夢想是擁有自己的店子,既然這樣,那就沒有咱插嘴的餘地了。」

說完,她把尾巴拉到手邊,開始整理起毛來了。

她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面對赫蘿這種意料之外的反應,羅倫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彷彿發獃似的愣站在那裡。

本來想著就算被赫蘿不由分說地加以否定自己也會甘於接受,或者如果她說這種交易很危險的話,就會演變為一場討論有關埃布所言是真是假的有意義談話。

當然,這的確是丁載難逢的好機會,但如果危險占的比例更大的話,他也想過要放棄。

錢的話以後再賺也可以。

但是,自己卻不可能再遇上第二個赫蘿。

「怎麼了,汝耶張好像很想得到別人關心似的狗臉。」

反射性地摸了摸下巴的鬍子,也許是因為被她說中了心思吧。

「難道汝就這麼喜歡被咱反對嗎?」

赫蘿的尾巴雖然是焦茶色,但那只是表面的毛色,裡面的毛就像雪一樣白。

她正在用那些毛來捏著毛團。

「我本來打算被你反駁,如果分析出情況不妙的話就老老實實打退堂鼓的。」

羅倫斯老實地回答道。赫蘿一瞼無奈地苦笑起來。

「那是因為汝對咱的聰明頭腦和先見之明抱有期待嗎?」

「也有這個原因。」

「其他吶?」

就算隱瞞起來也沒有用,最後只會被她挖出來取笑而已。

只是,作為一個男人,他不太願意直說出來。

「你不是會露出厭惡的表情嗎?」

赫蘿發出了乾澀的笑聲,簡短地罵了句「大笨驢」。

「那麼,我反過來問你,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明明那麼討厭我插手其中啊?」

「哼。」

那是因為尾巴的毛吸進了鼻孔,還是因為覺得羅倫斯的話不值一提呢?

雖然多半是後者,不過她也並沒有露出很不高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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