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好吃的番茄

寫起隨筆連載來,「不經意間一揮而就」的主題就會接踵而至。在我而言,貓咪、音樂和蔬菜的話題會不由分說地變多。畢竟寫自己喜歡的東西更開心。至於厭惡的東西、喜歡不來的東西,我隨時提醒自己不去思考它、不去寫它,這是我的基本方針。對讀者來說,比起「這種玩意兒我最討厭,真噁心」的文章,當然是「我喜歡這樣的東西,寫著寫著就忍不住喜形於色」的文章讀起來更愉快啰。哦,未必如此?我不太清楚。

不管怎樣,反正我喜歡蔬菜。女人嘛,我也比較喜歡,但這樣寫的話,勢必要惹出些令人尷尬的事兒來(我扭頭望望身後),難免有所限制。在這一點上,蔬菜很輕鬆,很好。

二十歲那年暑假,我進行了一次長途的徒步旅行。背囊很沉重,那年夏天北陸一帶又熱得要命,但我向來喜歡獨自一人走很遠的路,或者長跑(這也是我的愛好),根本不覺得這種事辛苦。

有一天下午,我走在能登半島的田間小道上,一位正在地里干農活的大叔叫住我,說:「這番茄很甜的,你拿幾個去吧。」遞給我三四個剛剛摘下、又大又紅的番茄。

啊,那番茄真的很好吃。當然,也許是因為當時驕陽似火、我口乾舌燥的緣故,可是那自然的芬芳、充足的水分、脆生生的口感、美麗的色澤,不管舉出哪一點,都是我這一生中吃過的最好的番茄。太陽的氣味毫不吝嗇地滲進了番茄中。

不過,比起它的美味來,至今仍然鮮活地留在我心底的「佳話」,還是大叔對自己培育的番茄滿懷自豪,願意將那色彩鮮艷的成果分給我——一個衣衫不整、曬得黝黑、滿腦袋空想的大二學生。我一邊在火辣辣的太陽下邁步,一邊大口地啃著番茄,奇異而真實地感到:「像這樣生活在世界上,真的很不賴。」

吃完番茄,正好開來一輛公交車,我便招手上去。車裡的收音機恰好在播放甲子園高中棒球賽實況,車上所有乘客都屏息凝神,專註地聆聽。那是三澤高中的主投手太田幸司在決賽中一人連投十八局,卻零比零仍舊未決出勝負,於第二天再度舉行的比賽。

這場著名的比賽已化作傳說,至今仍為大家津津樂道,我卻在與電視和廣播統統無緣的旅途中,對此一無所知,只是感嘆:「嗯,大家都在認真地聽高中棒球賽轉播。」事後我才得知詳情。

就這樣,每當看到新鮮番茄,我就想起那輛公交車和太田幸司。畢竟是一九六九年的事兒了。

本周的村上 住在希臘時常吃的「希臘沙拉」里的番茄,也散發出太陽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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