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我死去時

以言辭辛辣聞名的美國女作家多蘿西·帕克曾經說過:「當我死去時,希望在墓碑上刻上這樣一句話:你能看出這行字,你就離我太近了。」

多蘿西女士活躍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自然早已作古。這句話好像並沒有刻在她的墓碑上。本來可以成為極具個人特色、尖刻又洒脫的墓志銘,可惜了。不過,俏皮諧謔的妙語與墓地恐怕並不般配。

打從前起,我不知何故就對墓志銘很感興趣。去國外旅行時常常去墓地散步,踱來踱去,閱讀寫在那裡的話。尤其是巴黎的墓地,安葬著許多藝術家,可以度過半天充實的時光。

作家司各特·菲茨傑拉德的墓坐落在美國馬里蘭州的一座小城裡,在國道沿線一處小小的天主教堂後面,是個司空見慣的墓地,絲毫沒有靜穆之感。他去世時非常貧困,連環繞墓地的圍牆也沒有,汽車疾馳而過的聲音不絕於耳。墓碑上刻著《了不起的蓋茨比》那段有名的結尾:

我們奮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

優美的文章。不論遭遇怎樣的困難,都要努力活下去。然而把這種決心當作菲茨傑拉德的墓志銘,我覺得氛圍稍稍有些不符。站在他的墓前,「上帝保佑雨中的死者」這句話驟然浮上腦際。那是在列席者稀稀拉拉的蓋茨比的雨中葬禮上,某人喃喃自語般說出的一句話。

嗯,只怕還是不適合用作墓志銘啊。有點太寂寥了。

我寫的文章中適合刻在自己墓碑上的,目前連一句也想不出來。不過墓志銘之類,其實沒有也無所謂。只要讓我安然長眠就行了。但如果不用自己的文章也可以,有一句話,我倒覺得蠻好的:

去想無關緊要的事,去想想風吧。

這是杜魯門·卡波特的短篇小說《關上最後一扇門》的最後一句話。一直以來,我的心不知為何被這個句子深深吸引。「Think of nothing things, think of wind.」我給自己的第一部小說《且聽風吟》起書名時,也想到了這句話。Nothing things,這樣的語感真是好極了。

我沒有拜謁過卡波特的墓,不知道他的墓前刻著怎樣的墓志銘。而他的宿敵——作家戈爾·維達爾評論他的死是「好的職業選擇」(good career move)。我聽到這話,一面愕然地想「作家這種生物說話可真尖刻」,一面又不得不欽佩他一針見血式的語感。但是這種句子也不可能拿來當墓志銘,對吧?

本周的村上 我想到了一種表達「杯油車薪」,但意義不明。該用在什麼場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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