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觀 一條跑道的距離

不久前,在朋友圈看見大學室友跑馬拉松的照片。下著小雨,他跑到終點,拿起成績單跳起來。他身材很好,沒有一點贅肉,我拿給同事看,她們都花痴地咽口水,卻不知道,他在大學的時候,是個胖子。

大四的春天,畢業論文差不多寫完了。天氣很好,我每周去操場跑兩次步。每次拉著室友去,他都不去。有天忘了是什麼事兒,他居然去了。有個跑步的姑娘從他身邊經過。我看見他眼裡悄悄綻出了一點光。

第二天晚上,回到宿舍,發現他在洗手間沖涼,椅子背上掛著運動短褲,旁邊是剛換下的跑鞋。從那之後,他每天都去跑步。

他是個從沒追過姑娘的男生。我慫恿他去搭訕。我越是慫恿,他越是羞怯。他一直說,總得等到一個時機才好,離畢業還那麼久呢。我在一周兩次的跑步時,總能看見他倆。每次他先到,在最裡邊的跑道跑。姑娘來了,他從身後超過姑娘,轉到第二條跑道,跑過十來步遠,再回到姑娘前邊。

幾個星期後,我發現他們居然開始並排跑了。兩人一起跑完三圈,各自回去。我問他,有沒有在跑完步時搭上一句話。他笑笑,說還沒有呢,不過快了吧。

他們就這樣隔著一條跑道,準確地說,是隔著一條白線,跑了有一段時間。某天,我發現他似乎有些情緒低落。問他,他說好幾天不見姑娘來跑步了。

我以為他從此不會再跑步了。沒想到,他仍然每天都去。起初,大概是要等姑娘回來。他說也許是姑娘忙著寫論文,或者有別的事兒把跑步給耽誤了。等等總是有希望的。一個習慣了跑步的人,不會突然就不跑的。可他一直跑到畢業,姑娘始終沒有再來過。慢慢地,我們也就不再提起了。本來也沒有什麼,只是個陌生人。

他畢業後,去了深圳工作。有意思的是,我讀研的時候,認識了那位姑娘。不僅認識了,而且還挺熟。我們一起玩殺人遊戲,逛珠江。有一回,在小北門外邊吃燒烤和甜品,我問她,你是不是大四下學期有一陣兒每天在操場跑步?她很驚訝。我說,有個跟你並排跑步的男生,你總有注意到吧?

她不好意思地告訴我,其實她也是很偶然才去跑步的,有天心情比較煩躁,就去跑兩圈發泄一下。結果看見一個男生,感覺還不錯。第二天,不知為什麼,她就想再去跑。又碰見他了。後來,她就願意每天去了,覺得每天跑步能碰見他,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時間久了,那個男生始終對她無動於衷。她忍不住了,有天主動跑到了他旁邊,可他還是沒有反應,她就不再跑了。

我沒有告訴她,那個男生是我當年的室友。我也沒有告訴室友,那個女生是我後來的朋友。我想,也許他們並不適合。他們之間相隔的,不是一條跑道的距離,而是人馬星座和大熊星座的距離。看似偶然的錯過,是兩顆心之間存有大的隔閡,而不能在一時一地相遇。所有這些隔閡,都要親自去打破才好。不能打破,就是沒有緣分。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若不是姑娘,室友不會開始跑步,恐怕到現在還是死肥死肥的樣子。造物主也並不是沒有一點同情心,你看,許多年前,和你相隔了一條跑道的那個人,雖然未曾搭過一句話,可你卻因為她,養成了一個堅持多年的習慣。只因你曾經的一次默默動心,在生命中便刻下如此印記,雖不能相遇,也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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