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觀 獨餐與聚餐

我住八寶山。每次朋友來找,都會被這個地名驚訝到。出了八寶山地鐵站向南走幾步,左轉便是台灣街。街名是連戰題詞。其實這條街和台灣幾乎沒有關係,不過是美食一條街。

一個人生活,懶得總在單位吃食堂。食堂吃久了很厭膩,彷彿生活和青春就在日復一日的大鍋飯中荒廢拋擲了一樣。於是我常常一個人溜到台灣街吃美食。

五味令人口爽。說是美食,每天吃,也沒有新意。於是我便走得更遠,穿過整條台灣街,從八寶山到了五棵松。這裡有咖啡廳,又有自助比薩餐廳。我常常在那裡待好久,什麼也不幹。

整個北京恐怕也沒有多少像我這樣慢節奏生活的人。慢節奏生活的人很多,但像我這樣——步行一個小時去吃飯,再步行一個小時回來的,應該不多。我每天五點半下班,單位就在家門口,不用加班,但我通常會磨蹭到六點。然後步行去五棵松吃飯,到達時大概七點一刻,如果想久坐,就吃慢點,坐到九點一刻,再步行回到八寶山家裡,恰好十點半。洗完澡,上上網或者翻翻書,過了零點睡覺。

有個胖同學,重190斤。他說,吃有兩個作用。一是吃,一是kill time。他無論做什麼事兒,都要預備好許多吃的。當年讀書時,我同他一道坐火車回家,離到站還有15分鐘,他說,等我泡一碗面。現在,我花兩個半小時在路上,初衷也和他一樣,是kill time。一個人生活,有大把時間需要填滿。如果不懂許多kill time的好手段,生活就會很枯燥。

有朋友在普華永道工作,她說,平常都是加班到10點以後,有天突然破天荒6點就下班了。大家感覺像過年一樣,但出了單位門就開始犯愁:突然多出來一整個晚上,該做點什麼才好呢?

上個周末,高中同學聚會。地點在一個同學家裡。房子遠在六環外。我們從東南西北各坐地鐵狂奔了兩個小時,到了她家。因為在六環外,房子敞亮得舒服,終於沒有城裡的壓抑感。十來個人動手包餃子,嘰嘰喳喳敘著閑話。飯後打麻將,感覺很久沒體驗過這麼有人間煙火氣息的生活了。平時他們都忙,就我一個閑。但我大半的娛樂也不過是整天對著電腦。在麻將桌上,你來我往邊聊邊打,玩了一個下午。因為人多,晚上的菜是用洗菜盆盛的,兩大盆葷菜,一大鍋湯,還有幾盤冷盤。十個人吃得肚皮滾圓。同學說,乾脆打一通宵麻將吧!心裡倒也痒痒,但又深感叨擾人家夠多了。猶豫之後說,還是回去吧。一隊人浩浩蕩蕩在郊區岑寂無人的路上,衝破寒冬的黑夜往前走,一點都不孤單。趕在末班地鐵停運前到了地鐵站。一一上車。

由於家沒在一起,便不能同坐到終點站。換乘了一次後,一位同學先下,又過兩站,又一位下去。每人下車前,和車裡人招手說再見。郊區的地鐵是奔跑在大地之上的。看著曠野里傳來遙遠處的盞盞燈火,想想人生也不過如此。朋友一場,都是緣分,大家聚在一起好不熱鬧,然後再一個個離開。又過兩站,我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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