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傳文瑟縮著將裝著東勝商社賬目抄件的信封遞到石川面前,驚魂未定地說:「這就是陳先生給我的,他說森田物產向東勝商社注入資金的賬目全抄在裡面。」石川問:「你沒做手腳吧?」傳文說:「不敢,再說我也沒打開它。」

石川把信封收起來,臉上露出笑容,從衣兜里掏出一大摞錢推到傳文面前,說:「朱先生,謝謝你的合作,這是酬金三萬元。」傳文嘴裡連說:「謝謝,謝謝。」卻不敢伸手。石川說:「朱先生,我們的合作剛剛開始,只要你一心一意為我們效勞,森田總裁不會虧待你。」傳文說:「可是,俺回去怎麼和俺爹交代呀?」石川說:「這不難,我會告訴你。」他交代傳文幾句,讓小野帶他去打電話。傳文順從地跟著往外走,石川忽然又叫住他,傳文心裡七上八下。石川走到他跟前,把那三萬塊錢放到他手裡,說:「這是理應的酬勞,你放心收下。」

到了郵電局,小野虎視眈眈地看著傳文。傳文老實地撥通了山河礦的電話。話筒里傳來朱開山的聲音:「老大,你回來了。」傳文看小野一眼,把聲音努力放平穩了,說:「爹,俺在天津哪,在郵電局裡。」朱開山問:「事情有著落了?」傳文說:「爹,一郎原來是中國人哪,他入中國國籍了,他們東勝商社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朱開山說:「那他的資金屬實嗎?」傳文說:「爹,你給我五根金條,我才用了四根!」朱開山說:「問你一郎的資金是不是屬實?」傳文說:「他們賬房的陳先生,別提嘴有多嚴實了,我怎麼問,他就是不說,到底我掏了四根金條,他才開口了。」朱開山說:「他怎麼說?」傳文說:「不光是說呀,他還把東勝商社的賬目都抄給我了。我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你猜怎麼樣?那些錢真是人家一郎東勝商社的。」朱開山心裡還是犯嘀咕,說:「一郎他有多大的資產?」傳文說:「那可是真大了!天津的好幾家大公司都有他的股份。東勝商社還做著房地產生意呢!電話里一下子我還真說不全。」朱開山說:「哦,那是爹思量錯了?」傳文說:「可不錯了嘛!咱把人家一郎看小了,在天津提起一郎,做生意的全都敬重他幾分哪!」朱開山說:「好,爹明白了,你趕緊回來吧,把陳先生抄給你的那些東西也拿回來。」

見朱開山掛了電話,紹景笑著說:「總經理,多慮了吧?」傳傑說:「爹,天津衛是多大的碼頭呀!人家一郎在那經營了那麼多年,沒有點實力,能把生意做到哈爾濱來嗎?」朱開山說:「是啊,咱錯看人家一郎了。」紹景說:「那就通知那些撤股的把股份轉給一郎?」傳傑說:「爹,就這麼辦吧!要不那些撤股的還得鬧下去。」朱開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行啊!山河礦總算邁過了這道坎。」

望著桌子上那一大摞山河煤礦的股份證書,森田得意洋洋地對一郎道:「小同鄉,你為帝國、為朱家立了一大功啊!」一郎笑著說:「山河礦的人也說我為他們立了一大功呢!」森田指著自己的腦袋說:「中國人這個,恐怕連他們的周口店猿人祖先都不如。」一郎說:「俺爹為這件事還要請吃飯感謝我呢!」森田說:「和你我這樣天照大神的子孫比,他們算什麼呢?能算做牛?能算做馬?不,還是豬更好,不光愚蠢,而且骯髒。」

一郎說:「老前輩,加上這些股份,你已經佔有山河煤礦百分之五十九的股份了。絕對的控股股東。」森田說:「從現在起,山河煤礦就應該叫森田煤礦了。」一郎說:「老前輩,把山河礦收歸森田物產,這件事怎麼和山河礦的人說呢?」森田想了想說:「他們不是要請你吃飯嗎?就在酒桌上說。小同鄉,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他從旁邊拿過一套精美的女式和服,「送給你的夫人,讓她學著做一個日本女人。」一郎接過和服說:「謝謝老前輩的關照。」森田說:「對了,還有件事得抓緊辦,叫滿鐵把山河煤礦的鐵路運價降下來。」一郎說:「為什麼?」森田說:「我們不能接手一口涼鍋吧,總得讓它先熱起來,才好做出豐盛可口的菜肴。」

一郎哼著日本歌的調子回到商社,見秀兒在做飯,笑著從背後攬住她,說:「你來,給你樣好東西。」秀兒跟他進了裡屋,他把森田送的和服拿出來,幫著秀兒穿上,說:「秀兒,這可是最好的布料,在日本也只有上等人才穿得起。」秀兒問:「這麼貴重,誰送的?」一郎說:「一個老同鄉。」秀兒說:「他也是有錢人?」一郎說:「那還用說,我這分號開張,人家就送了兩萬。」

秀兒費半天勁把和服穿上,卻不會邁步了,說:「還是脫了吧,彆扭死了!換俺那件大夾襖。」一郎說:「往後你還真得學著穿,學著做點日本菜。」秀兒說:「俺可不學那些東西,不酸不甜的。」一郎說:「那可不行,哪天請我那位老同鄉來家,還能也吃你們中國的飯菜呀!」

兩人正說著,文他娘推門進來了。秀兒迎上去,接下文他娘手上提的籃子,說:「娘,你怎麼還帶東西來了?」文他娘說:「幾斤雞蛋,還有一小壇香油,是來感謝一郎的。」一郎說:「娘,謝我什麼?」文他娘說:「你把那些鬧撤股的人平復下去了,還不該感謝呀!」秀兒說:「娘,一郎也是你自個兒的孩子,用這麼客氣嗎?」文他娘說:「一郎,礦上的事你和秀兒說了吧?」一郎說:「說了兩句。」文他娘說:「秀兒,這遭一郎是幫了咱家大忙了,沒有一郎咱家可真要傾家蕩產了。」

一郎有點心虛道:「娘,看你說的,俺也有做不對的時候。」文他娘說:「自個兒的孩子能錯哪去,就算做錯了,也得怨當父母的沒調教好,還能怨孩子嗎?」一郎不敢看文他娘,訥訥地說:「也是。」文他娘說:「秀兒,眼瞅著天涼了,一郎從小就有個喘病,天一冷了就犯。天天早晨打個雞蛋,拿香油煎了,對一郎的喘病有好處啊!」一郎有些感動地說:「娘,你想得真周到。」

文他娘看著秀兒的打扮,說:「秀兒要唱大戲啊?」秀兒臉一紅說:「這是日本人的衣服。」文他娘說:「好看怪好看,可是怕不能幹活吧?」秀兒和一郎都笑了。

森田和一郎為石川、傳文接風。幾個日本藝伎載歌載舞,在席下舞著。

森田問傳文:「小老弟,這酒還喝得慣嗎?」傳文賠著笑道:「還好,還好,這叫清酒吧?」石川說:「這是大日本帝國最好的一種清酒,有二百多年的歷史了。」一郎對傳文說:「森田總裁為給你接風,才特意要的這種酒。」傳文說:「謝謝,謝謝。」森田說:「小老弟,這次你幫了一郎的大忙,也幫了森田物產的大忙,更是幫了大日本帝國的忙。來,我敬小老弟一杯。」傳文說:「總裁,這是我應當做的。」石川說:「森田總裁,朱先生是位識時務的人,在天津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傳文說:「還得謝石川副總裁,我剛剛要往山河煤礦打電話,他就把我找著了,要不然,還真就壞了總裁的大事。」

森田笑了笑說:「苦海無邊,只要回頭,岸邊就在眼前。」傳文說:「總裁,您說得真對,俺家那真是苦海,我那驢力出老鼻子了,可是等開了煤礦,我連邊都靠不上了!」森田說:「小老弟,這我理解,對於一個有才幹的人來說,不公正、不公平是最大的侮辱。」一郎說:「老前輩,朱先生在家裡一直不順心哪!」森田說:「小老弟,你想到煤礦上干點事嗎?」傳文說:「想,做夢都想。」森田說:「那好吧,在我的森田煤礦中你就是常務董事。」傳文說:「總裁,這常務董事是怎麼個官?」森田說:「參與煤礦管理,相當於副總經理,但是有時候副總經理還得聽他的。」一郎說:「這可是個重要位置啊!」森田說:「小老弟,還滿意嗎?」傳文滿臉堆笑道:「滿意,太滿意了,謝謝總裁!我干一杯。」

森田指了指那些藝伎說:「少喝點酒,多看看美女,會更提神的。」傳文問一郎說:「她們扭的這叫什麼戲?」一郎說:「我也說不上來,光知道這些人叫藝伎。」森田說:「小老弟,這可是日本最高貴的藝術,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她們個個談吐不俗,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她們幾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你知道這些藝伎最美的地方在哪嗎?」傳文說:「俺真不知道。」森田說:「看見她們的和服和普通日本婦女的和服不一樣了嗎?普通婦女的和服後領很高很高,把脖子遮得嚴嚴實實,可是藝伎的卻不同,後脖領開得非常大,並且向後面倒著,你看得見她們的脖梗兒,還有那一片塗了香粉的後胸。」

石川指著藝伎們的後脖領朝傳文說:「看見了嗎?那是最讓日本男人動心的地方。」傳文望著藝伎們的後脖梗兒,突然一陣噁心,臉色蠟黃。一郎問道:「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傳文說:「剛剛我想起了你們的那個陳先生,就聽『咔嚓』一聲,他脖子就斷了!」一郎慨嘆道:「其實啊,陳先生那個人挺好的!這次是貪財了。」森田欣賞著藝伎表演,慢慢地說:「不要看不得有人在你面前倒下去,要成就點事業,就不要怕死人。」停了停,森田又說,「天底下,哪個大英雄的事業不是用白骨堆起來的?」

一郎說:「老前輩,請山河煤礦的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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