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夥土匪馬隊衝進一座村落。後面,土匪頭目老四喊道:「二掌柜!」馬隊停住。為首的二掌柜掉轉馬頭,好一個俊俏的女當家,卻是鮮兒。鮮兒問:「啥事兒?老四。」老四策馬過來說:「姜炮頭讓等他一會兒。」鮮兒說:「砸完窯就麻溜撤,磨蹭啥呀?」老四笑嘻嘻地湊近鮮兒,說了幾句,鮮兒勃然變色,她沖土匪們一揮手說:「回去!」馬隊原路折回。

鮮兒和眾土匪擁進院子,紛紛跳下馬。鮮兒喊道:「姜炮頭!你給我出來!」正房大門裡走出姜炮頭,邊走邊系褲腰帶,說:「嘿嘿,這小媳婦兒,挺撩人兒的。」一位年輕媳婦從屋裡爬到門口,大罵道:「土匪!牲口!你們要遭天打雷劈呀……」鮮兒怒不可遏,拔出駁殼槍說:「姜炮頭,你壞了綹規,我點(斃)了你!」老四見狀一下子抓起鮮兒持槍的胳膊。槍響煙起,子彈射向了天空。幾個土匪忙上前勸阻說:「二掌柜的,饒他一回吧!」「二掌柜的,回山上再說吧!」「回去讓大掌柜的處置吧!」姜炮頭輕蔑地看著鮮兒說:「對,要殺要剮,大掌柜的說了算!」鮮兒冷笑一聲說:「好!就聽大掌柜的!」又命令土匪說:「把他綁了!」

山路上,鮮兒率領馬隊趕回山寨。鮮兒的馬後拖著一根繩子,繩子系著五花大綁的姜炮頭。姜炮頭趔趔趄趄地走著,仍是一臉的倔犟。老四在姜炮頭身邊跳下馬說:「老薑啊,你就服個軟吧。」姜炮頭說:「我服她?一個娘們兒!」回了二龍山大寨,大掌柜和幾個土匪迎出山門。鮮兒和眾土匪下了馬。大掌柜說:「二掌柜的,辛苦啦!咋樣?這窯砸得響不響啊?」鮮兒說:「動靜大去了!」大掌柜說:「你頭一次領人出去,我還擔心你砸個啞巴窯呢!」鮮兒說:「小菜兒!」被綁縛的姜炮頭衝過來。他衣褲破碎,滿臉是血。

他喊聲「大哥」給大掌柜的跪下了。大掌柜說:「咋整的,血葫蘆似的。」鮮兒說:「你讓他自個兒說!」姜炮頭說:「我,我睡了個小媳婦兒……」大掌柜說:「你……」姜炮頭說:「大掌柜,就這一回,下回不了。」大掌柜一腳踹倒姜炮頭,怒道:「看你這份出息!你連自己褲襠里的玩意兒都管不住!把他關籠子里去!」

回了二龍廳里,鮮兒和大掌柜大吵。大掌柜說:「咋的?你想要姜炮頭的命?」鮮兒說:「要不是幾個弟兄攔著,我當場就點了他了!」大掌柜說:「他可是咱四梁八柱的大打頭的,炮頭呀!」鮮兒說:「那就更應該懂得規矩!橫推立壓,就是死罪!」大掌柜說:「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你就放他一馬吧。你想立二掌柜的威風,我也算給你面子了。我關他三天!」鮮兒說:「鎮三江,你還想要不要你的綹子了?都他媽的這麼胡鬧下去,咱們在江湖上還敢報號嗎?」大掌柜說:「鮮兒,你急歪啥呀?其實,我也煩他們胡整。可都是自家兄弟,犯不上太較真兒。」鮮兒摘下駁殼槍,往桌子上一摔,說:「那好,鎮三江,你就跟你的弟兄們混吧,我走!」鮮兒抬步便走。

大掌柜攔住她說:「你這是幹啥呀?趕年集呢?說走就走?」鮮兒說:「禍禍女人的人,就不是好人!你知道姜炮頭糟蹋的那個小媳婦兒罵咱們什麼嗎?是牲口!要遭天打雷劈!」鮮兒哭了。大掌柜軟了下來說:「好吧,就依你……」

木柵的牢門前,圍著老四等幾個土匪。柵欄里,姜炮頭正笑嘻嘻地跟他們交談。鮮兒笑眯眯地走來,說:「老四,把門打開吧。」老四忙開鎖,打開門。姜炮頭走出牢門,沖鮮兒笑笑說:「謝謝二掌柜的,沒到晚上就讓我出來了。」鮮兒說:「你走吧。」姜炮頭說:「走?上哪兒去?」鮮兒說:「上哪兒去?這一要看你的腿腳快不快,二要看我的槍子兒準不準。」鮮兒臉色突變,拔出插在腰間的駁殼槍。

姜炮頭這回可害怕了,撲通跪在地下求饒道:「二掌柜的,二掌柜的,饒命啊……」鮮兒說:「我這是按綹規辦事,清除害群之馬。姜炮頭,你馬上可以跑,我一槍打不著你的腦袋,算你命大,也算你拔了香頭(退出綹子),你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我絕不開第二槍!」姜炮頭轉身落荒跑去。鮮兒冷冷一笑,揚手一槍,姜炮頭頓時倒地。老四和幾個土匪呆住了。鮮兒把槍插到腰間,看著幾個人說:「誰要是再壞了綹規,這就是樣兒!還愣著幹啥?去買口上好的棺材,挑個好地界埋了。再打發人給他家送去五百塊大洋!都記好了,咱們這伙兄弟就應該拉出去,能打能拼,殺富濟貧,除暴安良;住下來,守規矩,練本事,護一方百姓。」老四咋舌說:「從古至今還沒有這樣的鬍子呢。」鮮兒說:「我就要帶出這麼支隊伍來,不行嗎?」

哈爾濱已下起了大雪。

潘五爺、葛掌柜、於掌柜圍著一個炭火盆說話。葛掌柜說:「你說說,按理說這大冷天的,開館子也是淡季了,可他朱家菜館還是那麼紅火。你再看我那館子,星崩的,一天也就那麼兩三個人兒……」潘五爺說:「人家老朱家就是會做,天冷了,上火鍋,這大冷天的,吃火鍋多泰和。」葛掌柜說:「我也上了,可也沒人去呀!」於掌柜說:「快拉倒吧,你那火鍋真不咋樣,要味兒沒味兒,要實惠不實惠。」葛掌柜說:「潘五爺,你看看,咱熱河人就是心不齊。你再看看人家山東菜館裡頭,全是他們山東人,真捧場啊!」

潘五爺說:「你讓我們捧場,你也得說得過去呀,別總那麼摳摳搜搜的!」幾個爺們說著話,潘五奶一手攥著雞毛撣子,一手拽著潘老大的耳朵走進來。潘五爺說:「老東西!他都多大了,你還薅他的耳朵。」潘五奶說:「多大他也不著調!」她鬆開潘老大的耳朵,「他出息得大發了,竟跟一個小孩子打架。」潘老大說:「你知道那孩子是誰嗎?是劉掌柜的兒子!他拿彈弓子抻我!都好幾回了!」潘五爺說:「劉掌柜的兒子?看來,姓劉的是把仇口傳給他兒子了。」葛掌柜說:「姓劉的欠收拾!」潘五爺說:「收拾他有啥用?他已經是條落水狗了,他得靠別人替他出氣。還是那話,絕不能讓山東人還過陽來!」

山東菜館裡,有幾桌客人在吃飯,跑堂夥計正忙著招呼客人。忽然進來了幾個白俄士兵,還押著個五花大綁的中國人,卻是二龍山大掌柜鎮三江。各桌的客人都一驚。俄國士兵把大掌柜的推到牆角,自己圍著桌子坐下來。一士兵比比畫畫地喊道:「飯!菜!酒!」

鎮三江說:「老毛子,牛逼啥呀?你們都是喪家犬啦!你們俄國的窮黨坐天下了,就是沒騰出功夫收拾你們,你們揚棒不了幾天啦!」朱開山聽了夥計的報告從後廚走過來,他看看鎮三江問那幾個俄國士兵說:「他,犯了啥事兒呀?為啥抓他呀?」一個俄國士兵比畫著道:「他,拿槍,搶我們俄國商人,土匪!帶回去,殺他的頭。」朱傳文和跑堂的端來幾盤菜,又倒上酒。幾個俄國士兵大吃二喝起來。

朱開山對跑堂的說:「去,端碗水來。」跑堂的把水端來,朱開山接過,送到鎮三江的嘴邊,說:「喝口水吧。」鎮三江笑了一笑,「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朱開山說:「好漢,你還要點兒什麼?」鎮三江說:「我也餓啦!」朱開山說:「那也給你弄點兒吃的吧。」一俄國士兵擺手阻止說:「不行!」鎮三江說:「老毛子!殺頭也得讓人吃飽了呀!咋也不能讓我成餓死鬼吧?」

朱開山沖俄國士兵笑笑說:「他的飯錢,連你們的飯錢,都由小店出了。」一俄國士兵說:「你出?好!好!」朱開山讓鎮三江在旁邊桌子坐下,沖跑堂的喊道:「給好漢盛一大碗飯。」鎮三江說:「還是來碗酒吧。」朱開山說:「好。」又喊道,「再來一大碗酒!」鎮三江說:「你們館子有啥像樣的下酒菜也上點兒來。」朱開山說:「這現成。」

那文和秀兒遠遠看著,那文說:「這個鬍子膽兒可真夠肥的了,竟敢搶老毛子。大清國那工夫,連王爺都怕洋人。」秀兒說:「哎,咱爹那麼心疼這個鬍子,是不是跟他當年鬧義和團殺洋人有關?」那文說:「興許。」朱傳文進來說:「真是條漢子!命都要沒了,還能吃能喝的。」

鎮三江酒足飯飽說:「不錯!酒不錯,菜也不錯!謝謝你,老掌柜的,還得麻煩喂我。」朱開山用毛巾給鎮三江擦擦嘴,說:「別謝,說實在的,我挺佩服你。」鎮三江說:「佩服我?我更佩服你,你能把我一個要死的鬍子整得這麼樂和,趕上及時雨宋江了!」朱開山說:「那我這就成了忠義堂了!」二人大笑起來。

鎮三江說:「老掌柜的,問你一個事兒:能不能給帶個道兒?」朱開山說:「爺們兒,你這話怎講啊?」鎮三江一笑說:「怎講?就是請你給俺帶個逃生的道兒。」朱開山說:「爺們兒,你這可是要我這小店的命啊。我可趕不上宋江。」鎮三江呵呵笑了說:「放心吧,爺們兒,我也就是求你帶我去趟茅房!」朱開山笑了說:「這好說,來吧。」二人站起身。一俄國士兵喊起來說:「不許!」鎮三江說:「我拉屎!」朱開山對俄國士兵賠著笑臉說:「他要上茅房。」一俄國士兵狐疑地看著他倆,持槍跟上。

朱開山引著大掌柜去茅房。鎮三江低聲說:「老掌柜的,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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