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武成二十四年正月十七,鄭安洋以太子身份開始了對南中國的巡視,巡視所經路線正是當年鄭克臧代明而立時曾經走過的,其中的蘊意可謂深遠。
鄭安洋離京之後,鄭克臧便召集群臣,正式宣布了自己將於當年除夕退位的決定。
早有風聞的群臣們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紛紛力諫,試圖打消鄭克臧的決心,然而鄭克臧倔強如初,絲毫不做動搖。見到鄭克臧固執己見,群臣們只好表示服從,於是傳位大典和新君登基朝覲的工作迅速得以展開。
說實在的,不辦不知道,一辦嚇一跳,比起冊封鄭安洋為太子的典禮,皇位交替大典的準備工作要繁重數倍以上,其中第一要務就是為鄭克臧準備一座行宮———由於傳位大典和新君登基朝覲已經決定在除夕和第二年正旦連續進行,因此即便是為了顯示嗣君的仁孝,也不可能讓鄭克臧和一眾太后太妃在新年裡離開武昌北上天津,但鄭克臧若不離開鳳凰山離宮,鄭安洋一家子或將被迫屈居在太子宮中或只能逗留在潛邸瀏國公府,兩個結果在禮制上都會產生不少問題,所以就有必要為鄭克臧重新建立一座行宮,好讓鄭克臧把大內讓出來———不過鄭克臧擔心兩位皇帝同處一宮會讓鄭安洋不自在,因此這座新行宮就只能在鳳凰山離宮以外的地方構建,再加上鄭克臧將帶走相當一部分女官、宮女、內侍,因此這個宮殿群落的規模還不小,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可真真急煞了內廷營建處。
好在這項工程也不是臨時才上馬的,事實上,早在武成二十年,鄭克臧便在漢陽太子湖周邊動工修建新的離宮,雖然工程浩大,一時不能全數竣工,但趕在傳位大典之前完成部分主體建築,讓鄭克臧和一眾后妃及隨侍人員入駐還是能做到得,當然,這也要日夜趕工,為此甚至還要增加一部分經費。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自然不是問題,可除了太上皇行宮的建設外,還有更多的問題要解決,譬如觀禮的使者。須知道,剛剛結束的太子冊封典禮,各個內外藩屬都是來人了,更加重大的傳位大典和新君登基朝覲自是不能比之遜色的。
但問題是,內外藩屬的前一波使臣剛剛返回,又要人家再派新的使臣過來,這似乎有些折騰對方。再加上,觀禮和朝覲是要備上一份厚禮的,而鄭克臧在這方面又比較吝嗇,從來不擺什麼天朝風範,換句話說也就是收禮之後很少回贈超過或者等同禮物價值的賞賜和金錢,甚至有時候一毛不拔,連發票和回程車費都不報銷,讓周邊的藩屬對前來朝覲深表畏懼。在這種情況下,華夏朝廷連續兩年辦兩場大典,會不會讓藩屬國家認為華夏在藉機收斂,從而影響了雙邊關係呢?對此,覺得頭疼不已的總督衙門只好矛盾上交。
接到總督衙門呈報的鄭克臧卻覺得這並非什麼嚴重的問題,畢竟周邊藩屬國家之所以甘願成為華夏附庸,並非是因為華夏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多少的好處,而是畏懼華夏的武力罷了,既然畏威而不懷德,那麼勒索再多,也不過是對方心甘情願付出的保護費罷了,不必大驚小怪的。只是總督衙門說的也有些道理,吃相太難看了總歸是不好的,所以鄭克臧最後決定還是邀請各國使節及內外藩屬觀禮,同時由內庫房而非度支省國庫曹撥款給予觀禮方一定程度的補償,至少為來者報銷往來的車馬費用。
觀禮的請帖也發出去了,鄭克臧正想休息一下,結果禮制院又有麻煩了。
禮制院是負責典禮事務的,擬定年號自然也是他們的事情,因此一眾老學究們興緻勃勃的上了十幾個年號,其中不乏是從《大學》、《中庸》、《易經》等儒家經典中選擇的年號,譬如嘉慶、乾隆之類的,看得鄭克臧眼睛都直了,只好斷然否定。
一連幾次上奏都被否決了,禮制院撐不住了,只好請示鄭克臧御斷。鄭克臧覺得根據一元一號的規矩,新的年號鄭安洋要用一世,因此別人選未必符合鄭安洋的心思,於是權力下放,讓鄭安洋自己決定。可是正在出巡的鄭安洋謙遜不已,再三上奏非要鄭克臧來替他決定。幾次踢蹴鞠之後,鄭克臧不耐煩了,於是拍板,將嗣君年號定為仁慶,並規定以武成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後為仁慶元年……
再多的問題都一一解決了,現在只等鄭安洋出巡歸來了。
九月二十三日,一路走馬觀花的鄭安洋終於返回武昌。第二天,鄭克臧便命令以太子監國,自己則提前退往太子湖行宮開始了半退休的日子。當然,最高權力還在鄭克臧的手中,凡事三品官員的任命必須得到鄭克臧的首肯,就連禁衛軍第一師、第二師團千總一級的人事變動,也要經過鄭克臧的批准。
十二月二十三日,鄭克臧自漢陽返回武昌,標誌著武成朝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
十二月三十日中午,鄭克臧大宴群臣,與在京官員做最後的告別,結果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戌時才被數著時間的宮人們從好夢中喚醒。
亥時正,洗漱並換好裝束的鄭克臧重新出現在群臣面前。此時,可容乃數百人的勤政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的等待著歷史時刻的到來,只有燈燭偶爾發出的爆燃聲以及鄭克臧走路時帶動的環佩敲擊的聲響敲打在眾人心頭。
站在御座前,俯瞰著面前膜拜的群臣們,感慨萬千的鄭克臧嘆息一聲,旋即向身邊的內侍示意,很快,傳喚太子的聲音便一路傳播了出去。
早已經等候在殿外廊下的鄭安洋裹著大髦在漫天風雪中緩步拾階而上,在進入勤政殿前將厚實的外套交給殿外武士,然而一步踏入溫暖的殿內,在群臣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須彌座前,三叩九拜後,雙膝跪倒在鄭克臧面前。
鄭克臧仔細看了看面前的兒子,伸手將其頭戴的太子冠冕解了下來。邊上早有內侍高聲誦讀鄭克臧的退位詔書,等到詔書宣讀完畢,鄭克臧取來皇帝冠冕替鄭安洋帶上,自有內侍將一件龍袍替鄭安洋當做穿戴整齊。隨後,鄭克臧又取出帝璽交到鄭安洋手中,鄭安洋再次叩拜後,站起來與父親並肩接受群臣朝賀。
在山呼海嘯的萬歲聲中,鄭克臧退到側邊剛剛搬上來的龍椅坐下,把中心的位置留給了仁慶帝。仁慶帝隨後也在正中的龍椅坐定,然後由內侍宣讀其第一道詔書尊鄭克臧為太上皇,陳仟巧為太上皇后,封太子妃王氏為皇后,皇長子生母柳氏為皇貴妃,加封鄭安滌為楚王、鄭安渻為趙王,其餘皇弟為郡王。
宣詔已畢,中正韶樂聲跟著響了起來,就見鄭克臧起身退下,仁慶帝則帶著群臣跪送太上皇離開,至此,武成時代宣告結束了……
武成時代雖然宣告結束,但鄭克臧的生命還延續了十五年。
期間,仁慶三年,藏地汗羅卜藏丹津叛夏,仁慶帝不擅軍務只能請鄭克臧回朝主持,隨後夏軍耗時兩年,終於平定了西藏叛亂,並順勢在西藏設立辦事大臣,與拉薩噶廈、日喀則共同掌管西藏軍政;仁慶七年,准格爾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去世,其子噶爾丹策凌繼位,與華夏就烏梁海等領土歸屬發生衝突,鄭克臧再度還朝主持軍務,三年後迫使准格爾在承認華夏保有烏梁海主權的前提下額外割讓科布多地區。
七十歲以後的鄭克臧逐漸蒼老,他偶爾環顧四周,這才發現結髮妻子陳仟巧早在仁慶七年就過世了,李貴妃也在仁慶八年辭世,就連他當年最寵愛的馮蓮娘也在仁慶十年頭上故去,曾經風華正茂的耿糖兒也病入膏肓,只有母親陳昭娘為他留下的宸妃方玉娘還陪在他身邊,只是同樣已經垂垂老矣了。
不是說鄭克臧身邊沒有年輕的妃子承奉,只是看著相伴多年的妻妾陸續凋零,鄭克臧已經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貼心人了。自知天命不永的他只能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時代的變化,直到邁入最終世界的殿堂。
「你來了,你改變了,你做到了。」
在鄭克臧彌留之際,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這一刻,他覺悟了。是的,他來了,他改變了,他做到了,只是他並沒有看到最終的結果。
「真是有點不甘心啊。」鄭克臧喃喃道。「能再給我五十年嗎?」沒有答案,鄭克臧輕笑了起來。「是的,是我貪心了,好了,待我走吧……」
華夏仁慶十五年九月甲亥,鄭克臧辭世,仁慶帝尊其為太祖皇帝,謚曰承天弘運聖德神武肇業立極仁孝睿英端毅欽安章文定紀高皇帝。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