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1715年1月4日,英國倫敦威斯敏斯特宮(註:英國國會),一臉沮喪的荷蘭特使維爾齊夫—范—斯普爾特頂著寒風和雪花登上馬車。十分鐘前,他剛剛結束與輝格黨領袖之一的羅伯特—沃爾夫爵士之間的溝通,但英國人的反應令他極度失望,顯然,英國方面已經決定放棄與華夏帝國的對抗,哪怕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因此蒙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失。
事實上,最初華夏帝國對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實施扣押的消息剛開始傳到英國的時候,下議院里的那些「騎士」們為此的確沸反盈天,再加上夏法之間建交及法國獲得華夏商品在歐洲大陸的獨佔權的刺激,英國議會差一點通過了對夏法同盟開戰的決議,英國宮廷也一度作出了干預夏西買賣菲律賓問題的決定。
然而隨著華夏與葡萄牙《凌牙門條約》簽訂及華夏在東印度群島戰爭中大獲全勝的消息先後傳來,英國方面的態度出現了急劇的變化。還不是日不落帝國的英國朝野顯然不想與強大的、正在上升期的東方第一帝國發生正面衝突,以免在失去與中國貿易權後還被觸手越來越長的華夏帝國趕出了對英國來說至關重要的印度及整個印度洋商圈。
而這種轉變隨著部分被華夏釋放的英國船隻回到本土後,更有加劇的傾向。
這些從中國回來的商船船長們在國會作證時,一致抨擊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在廈門的商館負責人律德及該公司在加爾各答的負責人丹佛爵士,認為正是這兩人不顧華夏帝國軍力強大的實際情況,為蠅頭小利所吸引冒險與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合作,導致了夏英衝突,否則華夏訪歐使團的目的地名單中必然有英國的存在,華夏也不可能把對歐貿易的獨佔權交給了法國人,從而使得英國及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的利益遭到極大的損害。
船長們的證言引起了英國高層的大混亂,畢竟,英國好不容易才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中削弱了法國,如果因為某些人的私下動作讓法國人重新崛起的話,那麼英國又將在歐洲面臨極大的挑戰,這當然是絕不允許的。
此時,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在華夏使團出訪歐洲的海途中幾度對其實施尾隨攻擊的事實也被揭露出來。一時間,英國國內傳出了是東印度公司自導自演了這次夏英危機的說法,而這種說法也被托利黨人當成了攻擊輝格黨的有力武器。在這種情況下,英國國會自然無法與荷蘭方面再度結盟,甚至還要腆著臉邀請華夏使團訪英,以免盡失東方利益。
荷蘭人被拋棄了,沒有了來自英國宮廷的干涉,聯合東印度公司只能在一片凄風苦雨中宣布改組。然而環顧世界,在中北美洲,荷蘭已經無立足之地;南美方向,雖然荷蘭西印度公司在蓋亞那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殖民地,但要繼續擴張,勢必要與西班牙、葡萄牙等早期殖民者發生衝突,必定會遇到對方的強力反彈,這是如今實力大損的荷蘭人所不願意見到的。
因此,經過十七人委員會的協商一致,新的荷蘭聯合非洲公司只得將開拓的重點放在了南部非洲及東非方向,徹底退讓出中國和東南亞市場———好在後來被華夏從釋放的荷蘭人口中得知,華夏還同意荷蘭在東亞進行無害貿易,這才使得荷蘭人有機會重返亞洲,但荷蘭人經營的重心已經不在亞洲,這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
幾乎破產的聯合東印度公司在荷蘭投資者欲哭無淚中改組了,而遠在東方,充滿節日氣氛的凌牙門卻即將迎來武成十七年的新年佳節。不過,對某些人來說,節日卻是鑽營的好機會,這不,東山再起的某人開始行動了。
「笠農兄,」提著四色糕點走進院子的牛明理沖著主人家作揖道。「同是天涯淪落客,在下過來拜個早年,笠農兄該不會介意吧。」
「牛大人,你這是做什麼。」因為僭越案而被處於降職處分的前凌牙門都護府司馬陳瀟澤看了看牛明理手中的東西,臉色有點難堪的說道。「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這要是被監察院知道了,又該說閑話了。」
「說什麼閑話,」牛明理不以為然的說道。「難不成同僚之間走動,監察院也要管。」
「這倒也是。」陳瀟澤伸手做了一個延請的姿勢。「在下倒是忘了,牛大人已經因為小盤盤歸附和吉大港開鎮一事官復原職了,真是可喜可賀啊。」雖然口中道賀著,但語氣上卻絲毫沒有熱度,這倒不是因為陳瀟澤看不得別人好,而是這些日子他對僭越案重新梳理了一邊,對牛明理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產生了懷疑,甚至對牛明理的身份也產生了懷疑。「牛大人,」兩人落座後,陳瀟澤直截了當的問道。「除了拜年外,不知道還有什麼差遣?」
「差遣不敢。」不知情的看到這一幕,還以為牛明理在用熱臉蛋貼人家冷屁股呢,但牛明理卻絲毫不以為意,依舊笑盈盈的開口到。「聽說水師方面在年後有幾條船可能發賣,不知道笠農兄能不能幫著在下疏通一二。」
牛明理所說的是夏荷海戰中受損嚴重的幾條戰船,這幾條戰船雖然經過大修後還能使用,但全壽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因此最近財大氣粗的兵部便決定將其發賣後另造新船填補編製。當然嘍,軍方看不上的東西,外人可眼紅的很,因此各路牛鬼蛇神都跑出來各顯神通,希圖將其收入囊中,牛明理不過是其中一個。
「牛大人的消息很靈通嘛,也是,畢竟大人現在職方司嘛。」陳瀟澤之所以懷疑牛明理在僭越案中的作為,正是因為牛明理現在的職務,樞密院職方司,不知道的還以為與前朝一樣是管輿圖車架的,但兵部出身的陳瀟澤卻知道這是一個對外的情報部門,絕對有理由策動整個僭越案。「但此事朝廷還沒有點頭,是拆還是賣,還兩說呢,牛大人是不是太過著急了,姑且等一等吧,等年後兵部有了說法,再通路子不遲。」
「這事能不急嘛,」牛明理也不隱諱。「雖然是水師不要的兵船,但像巡航船這一級別的,朝廷向來是拆的多,賣的少,如今難得有可能流出幾艘來,想要的人海了去了,不預先通了路子,等到事情真定下來,哪還有兄弟我的份。」
陳瀟澤假意吃驚的問道:「聽這話,可是牛大人想辭官經商不成?」
「這倒不是。」牛明理老老實實的解釋道。「司里準備年後探探去波斯、大食的水路,但不好用水師兵船,所以琢磨著如果能拿下這幾條船後,建個商號做幌子。」
「建商號就建商號嘛,有必要非得這幾條兵船充門面?」陳瀟澤假意不解的問道。「再說了,這事讓職方司跟兵部打個商量就得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
「笠農兄,你這就不知道了,雖然眼下朝廷得了細蘭,可西面是泰西諸夷的地盤,你這麼直接衝上去,免不了遇到些阻礙,用兵船既是威懾也是備著真動手時不至於吃大虧。」牛明理貌似老實的解說道。「至於為什麼司里不直接跟兵部溝通,笠農兄你也是知道的,職方司可是屬於樞密院的,樞密院不得過問軍緇分配是聖上定下來的,而且明年的預算已經報上去了,此時要改也改不了。」
陳瀟澤才不相信事情會是如此簡單,因此冷笑道:「職方司上下倒也謹慎,不過牛大人找下官也沒用啊,畢竟下官不過是區區正六品的外官,對中樞的影響甚微……」
牛明理打斷道:「牛某正是看重了笠農兄不在中樞,所以才特意求上門來。」
陳瀟澤明白了,對方原來是想從外圍發動,然後於中間使力,不知不覺把事情辦妥了。
但越是明白,陳瀟澤便越是怒不可遏,他幾乎可以肯定當初的僭越案十之八九是職方司在背後搗鬼,牛明理也其實一早就是職方司的人,所謂丟官起複都是對外演的一齣戲罷了,卻讓一眾明面上的人背了黑鍋。
只是明白歸明白,陳瀟澤卻沒有任何證據供他上書翻案,因此惹不起躲得起的他只是搖頭道:「牛大人,本官如今已經在中樞挂號了,如何還敢生事,這事還是不要扯上我的為好,所以還請牛大人海涵,來人,上茶。」
「笠農兄,」看著馬來僕人笑盈盈的過來送客,牛明理的臉沉了下來,但兵部屬於文官系統,職方司沒有權力要求對方怎麼樣,無可奈何的牛明理只能低聲咒罵了一句後悻悻的走出了陳府,等上了自己的馬車後,牛明理沖著對面坐著的人說道。「沒辦成,姓陳的死活不肯插手,此事只能另想辦法了。」
「或許是陳瀟澤對僭越案有懷疑?」對面人問道。「是不是找機會滅口?」
「這倒不必。」牛明理想了想,否定道。「他沒有任何的證據,滅口的話反而會引起麻煩。」畢竟是朝廷命官,若是死於非命的話,勢必引來不必要的關注,一旦驚動了鞏天這樣的大佬,可想而知結果會是如何,別的不說,牛明理這批人肯定要被犧牲掉。「暫時派人盯緊了他就是了,但那幾條船決不能落到旁人手裡。」船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煩,有消息說內廷經理處也想要這幾條炮船,若一旦是真的,職方司無論如何是競爭不過對方的。「走,去鎮守府,這事怕還得從軍中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