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北風嗚嗚的吹著,鵝毛般雪花在風力的作用下漫天飛舞著。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如今不過是九月初而已,要換成是在關內,那些貧苦的人家說不定現在還穿著單衣呢,但在這小興安嶺的腳下,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已經可以把人凍成冰棍。
當然,帳篷外是冰天雪地,帳篷內是溫暖如春。厚達五層的羊皮墊子將來自大地的寒氣隔絕,帳篷中央燒得通紅的火塘更令人彷彿置身在夏季的陽光之下。
此時,幾個衣著單薄的曼妙女子正在火塘上燒烤著什麼,烤肉的香氣和奶茶的香味混雜在一起四散開來,讓周邊盤坐交談的男人們情不自禁的分泌出更多的唾液來。
「我說老查,你這帳篷倒是不錯,比我那破木屋子可強太多了。」衍潢的聲音在帳篷中響了起來。「要不等哪天天放晴了,你也給我整一個?」
被稱為老查的科爾沁左翼中旗旗主扎薩克郡王查丹多爾濟苦笑道:「要是往年,顯王你開口,本王直接送給你也不是問題,可是如今,旗內境況不佳,大多數的屬民還兩三戶一起擠在一個帳篷里,哪還有多餘的皮裘給顯王你扎帳篷。」
「老查,你哭窮啊。」衍潢眨了眨眼。「情況該不會那麼糟糕吧。」
查丹多爾濟賭咒發誓道:「我要是說謊,佛祖定然降罪,到時候天打雷劈。」
衍潢的臉上還是一副不信的樣子,此時喝完了手中熱氣騰騰的奶茶後的博果鐸開口了:「顯親王,別鬧了,如今大傢伙的日子都不好過,還是先將就一點吧,等雪停了,讓下面人給你多獵兩隻熊、虎,到時候虎皮、熊皮往屋子裡一鋪,未必就比查王的帳篷差了。」
「算了吧。」衍潢搖了搖頭。「這大冬天的,山裡的熊、虎還不知道在哪貓著呢。」
正說著,查丹多爾濟的侍妾們向幾人奉上烤好的羊腿,博果鐸用邊上擱的銀刀割了一片放在嘴裡咀嚼著,然後將銀刀順手遞給了衍潢,同時點評道:「羊腿烤的不錯,外面還刷了層野蜂蜜,查王,的確會享受啊。」
查丹多爾濟嘆息道:「也就是招待兩位王爺,否則哪有那麼舒坦的,今年一整年不是再打仗就是遷草場,旗里根本就沒有好好蓄養牲畜,到現在,連留種的公羊母羊都不多了,明年的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呢。」
查丹多爾濟的話讓博果鐸一皺眉,然而他還沒有開口,衍潢就叫了起來:「我說老查,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怎麼,知道我們來跟你借糧,把自己說得凄慘一點,好推了我們不是?你可要想明白了,若不是我們幫你打跑了羅剎人,你能在這水草茂盛的地方落腳嗎?」
看到查丹多爾濟臉上閃過一片怒意,博果鐸知道事情要糟,急忙跟對方打招呼道:「查王,跟你借糧也是沒辦法,這幫羅剎鬼把周邊的巴爾虎、鄂倫春、達爾幹、鄂溫克各村落給禍害慘了,這不聽說朝廷大軍來了,一窩蜂都投靠過來,搞得原本足夠的糧食也不足了。」
除了動之以情外,博果鐸還痛說利害:「當然,我和顯王爺也可以拍拍屁股丟下這幫布特哈人不管,可是鄂羅斯人什麼心性,那真跟羅剎鬼一樣,睚眥必報,來年開春後肯定還會捲土重來,到時候還得藉助當地布特哈人的力量不是。」
查丹多爾濟有些意動了,他知道,科爾沁左翼中旗要在呼倫湖周邊站穩腳跟,那麼俄羅斯人的威脅不能不考慮,那麼跟周邊的巴爾虎人、鄂倫春人、達爾幹人結成攻守同盟就非常重要,和收編了這些布特哈八旗後實力有所膨脹的博果鐸和衍潢搞好關係就更重要了。
只是善財難捨啊,再加上科爾沁左翼中旗今年的損失很大,根本沒有餘力去幫助他人,因此左右為難的查丹多爾濟還是無法咬牙答應博果鐸的要求。
察言觀色的博果鐸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於是壓低聲音說道:「查王,本王知道你是怕有借無還,來年本旗日子過不下去。你不要擔心,漢人有句老話叫做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們不能坐等鄂羅斯人來進攻,開春後,我們要反攻過去,從毛子和阿附毛子的布里亞特人手中搶一切可以搶的東西,只有如此,才能削弱鄂羅斯人的力量,壯大我們的力量,此消彼長之後,才不用擔心鄂羅斯人捲土重來。」
查丹多爾濟眯起眼睛想了想,探問道:「庄王爺有多大的把握?」
不是查丹多爾濟膽小,俄國人的戰鬥力他是親眼見過的,哥薩克騎兵兇狠的攻擊讓他印象深刻,僅僅是為了消滅跨過額爾古納河的八百多人,清蒙聯軍就付出了一倍多的傷亡,這不能不讓他對博果鐸的計畫表示懷疑。
「查王,你只看到了咱們的傷亡,卻沒有看到打跑鄂羅斯人之後,朝廷多出了三千多精壯。」博果鐸笑眯眯的誘惑道。「那麼咱們跨過額爾古納河後會有什麼等著咱們?想來有更多的茂明安人、布里亞特人會主動投奔咱們。」
蒙古人的傳統是跟隨強者,如果科爾沁左翼中旗強大,那麼自然能吸引不少同源的布里亞特蒙古人和茂明安人,就算這些部族做慣了俄國沙皇的順民,科爾沁人還可以通過搶劫獲得牛馬和奴隸,這的確是有賺頭的。
然而,查丹多爾濟卻依舊猶豫不定:「但鄂羅斯人到底是銃炮犀利。」
「銃炮,本王也有。」博果鐸指的是他帶來的幾百挺旗造火繩槍和兩門神威將軍炮以及之前從哥薩克人手中繳獲的那些火器。「未必比鄂羅斯人的遜色了。而且本王不會去強攻鄂羅斯人的城池,只是在城外搶一把而已。」
用身上的錦袍抹了抹嘴後,衍潢也開口補充道:「據說羅剎鬼的城池也很分散,只要包圍了其中幾個,虛張聲勢攻一攻,羅剎鬼必然自顧不暇,此時大軍趁機在各處搶一把,定然能讓鄂羅斯人知道冒犯我大清的後果。」
「這倒是個辦法。」查丹多爾濟問道。「那麼不知道兩位王爺準備派多少兵?要本旗出多少人馬?科爾沁右翼前旗又將出多少人馬?得手後怎麼分配戰利品?」
衍潢大大咧咧的應道:「明年要麼不打,一旦開戰,本王和庄王這邊自然是全部押上的,就算其中有一部分是不能打的老弱,在邊上搖旗吶喊也能讓鄂羅斯人不知虛實,而且到時候搬運戰利品不也需要勞力嘛。」
「至於科爾沁兩旗,本王自然希望查王和楞王也能傾巢出動。」博果鐸介面道。「畢竟戰利品在償還了兩旗的借糧之後,是按各方出兵數目來分配的。」
查丹多爾濟追問道:「(科爾沁)右翼前旗楞王那邊已經答應了?」
「還沒去呢,」博果鐸並不隱瞞道。「這不先想著查王你這邊嘛。」
「庄王,你們不是想著我,是想著我的牛羊。」說完,查丹多爾濟沉思起來,等到博果鐸和衍潢都吃飽了,這位旗主扎薩克王爺才緩緩開口道。「借糧可以,出兵助戰也可以,但是有一宗,兩位必須先答應了。」博果鐸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查丹多爾濟於是言道。「這搶來的東西若是少的話,可先償還了本旗的借出的牛羊後再分配;但若是搶來的東西足夠多的話,得先分配了,再由你們分到手的那部分來償還。」
「老查,你夠黑的啊。」衍潢不幹了。「這說來說去,都是你佔了大頭,那我們不是平白無故為你做了嫁衣嘛?不成,不成,要麼抵了以後再分配,要麼就此拉倒,我和庄王,自回齊齊哈爾去,你一個人應付羅剎鬼吧。」
「顯王,你要是這麼說也可以。」查丹多爾濟眉頭一厲。「科爾沁人跟華夏也沒有化不開的恩怨,為什麼非得放棄祖宗留下來的草場來到這更加苦寒的地方呢?大不了,明年開春,本旗轉回去向華夏人請降,想來總有活路的。」
「你敢!」衍潢跳起來大罵道。「你個混賬傢伙,居然敢翻臉不認人……」
查丹多爾濟用蒙古語大吼一聲:「來人!」
帳簾一下子被掀開了,十幾名蒙古兵夾著冰雪的寒氣涌了進來,看到雙方要撕破臉,博果鐸輕咳一聲:「查王,這是什麼意思,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庄王爺明鑒,這可不是本王所願的。」查丹多爾濟指了指衍潢。「科爾沁人為大清付出太多了,實在不能拿僅有的家底子冒險。」
博果鐸點點頭:「也罷,就按查王的意思辦,收穫少就先償還了兩旗的借糧,若是多,就從我方名下的戰利品中拿出一部分來償還借貸所需。」
「怎麼證明,王爺不會毀諾?」
「本王愛女,今年十六,如果查王願意,做本王的女婿如何……」
等到風雪漸停,帶著借來的三千隻羊、一百頭牛離開科爾沁左翼中旗王帳返回己方營地的路上,衍潢不解的問道:「庄王,何必如此委屈?」
「糊塗,」博果鐸不客氣的教訓道。「鬧翻了,首先你我的腦袋就沒了。再說了,借不來糧食,這個冬天如何能過去?至於事後反悔,本王從來就沒有想過。」
「那也不要把格格嫁給了這個反覆小人。」
博果鐸冷笑道:「同治還不知道有沒有第四年,這個時候,要是嫁女兒能把科爾沁左翼中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