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戰事暫告段落,喀爾喀蒙古方面又進展緩慢,這個夏天,武昌府本來應該是一片太平景象。然而天竺鎮守府利用西洋三十六家攻克科倫坡和加勒,並在馬塔拉建立據點的消息傳來,頓時引來了一場大騷亂。
監察院隨即彈劾兵部、總督衙門、西洋水師、凌牙門都護府及天竺鎮守府無詔挑起邊釁,更侵凌皇權,私許商賈內藩地位,犯有大逆之罪。兵部和總督衙門急忙自辯稱不知其事,乃地方下吏自行其事,並為此請旨由兩司派出委員聯合調查此事原委。
更加添亂的是,在得到朝中傳來的噩耗後,前任鎮西水師提督、現任鎮東水師提督鞏天手足無措,連夜自大衢山鎮守府坐船抵達太倉,隨即換上囚服改乘長江水師快船入朝請罪。其人還沒有到武昌,自承御下不嚴,有負君恩的請罪摺子已經先一步送抵,於是進一步加劇了朝野的震蕩。
對於外界的紛擾,鄭克臧並未第一時間表態,只是批准兵部和總督衙門遞交的調查申請,授意監察院與之一起查明事情經過。然而三家衙門的調查委員才到凌牙門,便十萬火急的上報,發現巴達維亞等地荷蘭的軍艦調動頻繁,或有與華夏開戰的跡象。
為了壓制荷蘭人的蠢蠢欲動,華夏兵部立刻抽調鎮北、鎮東、鎮南、鎮西等內線水師艦船優先填補東天竺和蘇祿海兩支新編水師的缺額,隨著夏軍六十六門炮巡洋艦的出現,看似一觸即發的夏荷戰事終於暫時消弭了。
東天竺群島的戰事沒有打起來,但細蘭周邊海域的緊張氣氛依舊在持續著。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從天竺西海岸的欽蘇拉、普利卡特、薩德拉斯及巴達維亞等地調集三十餘艘戰艦及武裝商船封鎖天竺鎮守府在馬塔拉的通商港口,賈夫納的荷蘭人也徵調了二千多兵力循陸路逼近馬塔拉,大有將華夏在細蘭的第一個立足點困死逼走的架勢。
此外,荷蘭人還聯合宿敵葡萄牙人對天竺鎮守府實施武力威懾。面對荷葡兩國的大型戰艦,只有兩艘三等信報船和兩艘慢速武裝戎克船的天竺鎮守府根本對馬塔拉實施救援,甚至連突破荷蘭人對鎮守府的封鎖都很困難。
「幾位大人。」凌牙門的東天竺水師公所里,以開國伯、嘉議大夫(正三品)、檢校太子賓客(勛五位)、頭等都尉(正三品)身份假職從二品欽命提督東天竺水師兼掌海防水陸兵馬總兵官的常天遠向表情嚴肅的幾位調查委員提議道。「不管牛明理如何大膽,但既然我朝佔了那馬塔拉,彼處便是我朝的領地,自然容不得西夷窺探的。」
兵部調查委員、本部司員外郎霍瑛問道:「那提督大人的意思是?」
常天遠簡明扼要的說道:「由水師都監黃伯銘大人率一支分遣隊前往天竺鎮守府和馬塔拉兩地巡航,順便抓拿了牛明理前來受審。」
霍瑛和總督衙門的調查委員姚節看了看雙目微眯的監察院特使萬馮雲,不約而同的點頭道:「可以,就是不知道萬大人的意思如何了。」
聽到霍、姚二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看似正在假寐的萬馮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抓拿牛明理可以,但並不是受審,我等並非是大理院,怕是無權審訊五品官員,只是請這位牛大人回來老實交代是受何人指使罷了。」
既然三位上差都點頭了,常天遠便準備下令,突然一名武官匆匆忙忙走了進來:「提督大人,各位大人,剛剛碼頭傳訊,傳旨的欽差到了。」
欽差?四人面面相覷,難不成朝廷對細蘭之事已經有了定論了?不可能呢?這邊還沒有得出個子丑寅卯來,朝廷怎麼就有決斷了?若不是為了細蘭之事,那朝廷又有什麼新的指示呢?不知所以然又不敢怠慢的四人急急忙忙趕赴碼頭迎接這位新來的傳旨行人。
「奉天景命,皇帝詔曰:」把行人迎回提督公所後,擺放好香爐貢案,就聽連姓的正八品行人捧旨誦讀道。「查房雲春以下十九人,拓地海外,建業四方,功成之後不王不霸,心向朝廷,一意歸附,此大善也。本朝處政最為公允,有功當賞,有過則罰,更無棄子民于海外之道理。據此,乃封房雲春為世襲土瓦知府、乃封孫暢為世襲丹老知府、乃封高寶為世襲墨吉知府、乃封……一待各藩就封,當置緬南鎮守府庇佑之,並囑各藩今後不可肆行無忌,若違背國法,自有懲處。欽此!」
雖然這份詔書不是給西洋水師的,但如今凌牙門都護府已經癱瘓,一切事務由東天竺水師代行,因此由常天遠接詔並無不可,所以常天遠當即率諸人恭恭敬敬的叩首接旨。
把一式兩份的聖旨交給手下歸檔保存後,常天遠笑盈盈的沖著這位芝麻綠豆官言到:「連大人,大人真是好運氣,正好遇到水師分遣隊要前往天竺鎮守府巡航,若是錯過了這一班,大人可就要坐快船了,遠不如巡洋艦來得安穩。」
聽說不用坐顛的要死的信報船,連大人的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姚節此時湊過來問道:「連大人,本官姚節,奉命調查凌牙門都護府大逆案,且請教大人,聖上下此詔可是對大逆案有定論了。」
其他幾人也關注的投來目光,看到那些五品官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小行人感覺頓時好了起來:「好叫幾位大人知曉,朝廷對此尚無定論,只是聖上說了,房氏等人拓土緬南之地雖然只是為了一己之私,但名分既定,此處便是華夏領土,若是有千千萬萬個西洋三十六家于海外開拓,那麼華夏的領地必然遍及寰宇,這是單憑朝廷之力短時間內辦不到的,何不順水推舟,樂見其成呢?但有些收穫,最終不還得輸入國中嘛。」
萬馮雲品砸了一會,擰著眉頭問道:「那私許封藩之事,就不了了之了嗎?」
「當然不是。」連姓行人搖了搖頭。「恩出自於上,君王大權豈是區區五品官可以窺探的,只是牛明理這邊到底是許諾了還是說只是答應替西洋三十六家上報,恐怕還得諸位大人查清了才好定論,至於所謂挑起邊釁嘛。」連大人賣了個關子,等到眾人都有些站立不定了,他才繼續道。「聖上道,海外諸國均系蠻夷,蠻夷素來畏威而不懷德,只要拳頭大,自然是為所欲為的,細蘭本來也不是荷蘭人的地盤,也是荷蘭人從佛郎機人處搶來的,再之前,佛郎機人也是從本地土著手中奪取治權的,既然前例在先,畏手畏腳卻是過了。」
「聖上的意思是牛明理他們無罪?」霍瑛如喪考批,真要按照鄭克臧所說的,那麼兵部該如何對下屬制約。「這,這未免有縱容藩鎮之嫌。」
常天遠頓時臉色一變,當即喝止道:「霍大人,你這話有詆毀聖駕之嫌,還請慎言。」
「也有人跟聖上如此說了,聖上說天高皇帝遠,想管也管不過來,只要根本不出問題,枝節也就顧不上了。」連大人補充道。「當然,聖上還說了,牛明理等雖然是為國開疆,但不無邀寵幸進之意,還是要查處的。」
眾人有些聽不懂了,鄭克臧一語東、一語西,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只有常天遠的眼睛亮了起來,顯然他是聽明白了———鄭克臧分明是在暗示,只要別被監察院抓住現行揭露出來,積極進取並非是件壞事,當然,所謂積極進取也是要看地方的,在海外可行,若是在內陸,誰違背朝廷的大戰略,輕易挑起不該發生的戰事的話,那嚴懲就是必然的。
眾官還在琢磨,連行人沖著姚節問道:「姚大人可是總督衙門在凌牙門的最高官員?」
姚節尷尬的回應道:「如今凌牙門都護府的事情都由常大人兼領。」
連行人不好意思的跟姚節打了招呼,扭頭又跟常天遠說道:「常大人,徐青徐大人交代本官轉告凌牙門這邊,朝廷有意跟佛郎機人談判,此事還請大人操辦。」
和葡萄牙人談判?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看向連行人。
就聽連行人道:「朝廷已經聯絡瑞典人聯手應付鄂羅斯。」
這話其實有些虛,事實上,華夏朝廷只是答應給瑞典人最優惠的待遇,以便於其獲得更多的利益,以便該國有充裕的財力跟俄羅斯在北方冰原繼續廝殺下去,但是就瑞典一年一船的貨量來看,增加的收益其實有限的很。而且華夏朝廷給予瑞典方面最優惠待遇還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希望能藉此誘惑瑞典方面交出西行航路或者陪伴華夏船隻前往歐洲直接貿易。
「聯絡瑞典人是為了對付鄂羅斯人,聯絡佛郎機人自然是為了對付紅夷。」連行人賣弄道。「朝廷的底線是只要佛郎機人同意交出西行航路的秘密,朝廷同意恢複其在澎湖貿易的資格,另外不再限制其進入呔泥貿易的船隻數目,阿鎮和其國在天竺的領地也可以保留。」
「可佛郎機人正在和紅夷聯手。」說了一半,姚節恍然大悟。「也是,西夷向來貪圖財物,以此誘惑,或可以誘其與紅夷翻臉,朝廷也好行遠交近攻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