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治鄞縣,原屬越州會稽郡,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始建鄞州,是為寧波設置州府之初,期後又有興廢,至唐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正式得名「明州」,由此疆域建制基本得以固定。沿襲至明代,由洪武地朱元璋據「海定則波寧」之意賜名寧波府,清代承襲明代制度亦稱寧波府,隸屬於浙江省會稽道(寧紹台道)。
自唐代開始,寧波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與揚州、廣州並稱為中國三大對外貿易港口。宋時又與廣州、泉州同時列為對外貿易三大港口重鎮,且與日本、新羅及東南亞、中東以及歐洲一些國家進行廣泛的海貿往來。
到了16世紀中葉,寧波府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港口之一。以至於在鄭氏依舊盤踞東寧,海疆威脅依然嚴重的局勢下,財力困頓的清廷被迫部分撤銷封海遷界令,於康熙二十四年(公元1685年),在寧波重新開口通商並開設了清代四大海關之一的浙海關。
鄭氏光復江南之後,寧波府作為主要海貿城市的地位並未遭到削弱,甚至在經濟上奉行重商主義的明鄭方面更加重視海貿的發展,不但允許各國商船前來貿易,更鼓勵本國商人出海貿易,因而一時間寧波當地萬商匯聚、百業興旺、船隻往來不止,市面極為興旺。
「分省之後杭湖等地的貨物已經改由松太等處出洋,但嚴州、衢州、金華、紹興等府貨品依舊需要仰仗寧波口岸。」浙東市泊使林照向鄭克臧報告著,作為海關衙門的屬員,他與省府之間並無直接隸屬的關係,因此在某種程度上還擔負著秘密監督者的身份。「不過隨著台溫兩府的開口,預期嚴、衢、金華等地貨商將改走台溫口案。」
「所以說寧波地方對浙西首府定在台州、台溫開口有相當的意見嘍?」
「是,」林照如實回應道。「寧波地方士紳認為本藩有過河拆橋之疑。」
「過河拆橋?他們也配!」鄭克臧不屑的評價道。「若不是東洋艦隊就泊在大衢山,這干黑眼睛中只有白銀子的士紳早就把私港給建立起來了。」
鄭克臧這話是有因頭的,明代中期禁海很有寧波走私商人的影子,其後汪直、徐海峰等更是倭寇背後的黑手,雙嶼的私港更是一度聞名天下,有這樣的前科,鄭克臧又如何可能把壟斷的權力交給寧波商幫。
由於寧波海商賄賂市舶司、船政司甚至腐蝕東洋艦隊的案件時有發生,因此林照對於鄭克臧一語雙關的評價不敢作出回應,只好垂首聽著,此時就聽鄭克臧話鋒一轉:「當然該安撫的還是要安撫,這樣吧,林卿,你代孤去祭拜一下新建伯和梨洲先生。」
新建伯王陽明和黃宗羲都是餘姚人,前者是創造了「知行合一」以及「心學」的新聖,後者也是受到時人景仰的一代儒宗,鄭藩公開祭拜二人,自然能最大可能的安撫浙西的讀書人,而安撫了讀書人,還沒有獨立走上政治舞台的海商們自然就無法公開跳出來表示不滿,鄭藩自然能將危機化解在無形之中。
至於鄭克臧為什麼不本人親自祭奠以達到更好的影響,這也是有說法的。王陽明的墓地在紹興縣蘭亭鎮花街洪溪仙霞山南麓、黃宗羲的墓地在餘姚城東南10公里的化安山下的龍山東南麓,雖說也都在鄭克臧行進的路線上,不過兩人再偉大都是屬於臣子,自是不能讓君王親自禮拜的,否則就是僭越,是違背禮法的,結果卻是適得其反。
林照領旨退下,鄭克臧又沖著身邊的文學侍從言道:「傳旨下去,追謚前明兵部尚書張煌言忠烈,並著浙西及杭州府祭拜張煌言墓及岳飛墓……」
詔書下達之後,鄭克臧隨即驅車前往天一閣。天一閣藏書始自嘉靖年間的明兵部右侍郎范欽,當時藏書就有七萬餘卷,後世子孫也多加收集,並且依據范欽「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的遺教,藏書數目日眾。
當然鄭克臧並非黃宗羲一樣的大儒,他來天一閣自然不是為了品鑒那些罕見的孤本、善本,而是為了發揚文治,希望范氏子孫能提供書樣,由秘書監來統一校對、印刷並提供給中央及省、府三級圖書館。對此,范氏族人自然是不可能拒絕鄭克臧要求的,更何況鄭克臧還允諾在刊印後的書籍封面上印上《寧波范氏天一閣藏書選集》幾個字呢。
就在賓主盡歡的同時,距離天一閣不遠的月湖菊花洲朝鮮使館裡一場密謀也在上演。
說起來,原來朝鮮雖然跟鄭克臧締結姻親,但在整個東寧時期於台灣並無常駐的使節,然而隨著明鄭政權在江南等地的統治得到穩固、明鄭又扶持李爀、出兵朝鮮,在兩國關係日益緊密的時刻,為了進一步獲取明鄭方面的支持,南朝鮮決定在鄭藩常駐使節。
南朝鮮倒是想在武昌設立使館的,但是鄭藩卻援引琉球事例予以明確拒絕,雖然南朝鮮方面試圖以兩國關係有異琉球來求得額外待遇,但最終卻不得不如同琉球在福州、安南在廣州一樣於通商口岸寧波設置朝覲使館。
「金大人。」通商使(副使)權左光屏退館內眾人、壓低聲音跟朝覲使(正使)金侗賓商量著。「夏王途徑寧波,對我們而言可是個機會。」機會,當然是機會,崔英之、崔憲兄弟以擁立之功在南朝鮮內部結黨篡權引起了相當一部分朝鮮大臣的不滿,而當前密謀的兩人正是反崔聯盟中的骨幹。「只要說動了夏王,不怕大事不成。」
「崔氏兄弟篡權並非一日,夏王難道從來沒有耳聞嗎?」世家大族出身的金侗賓卻沒有副手這麼樂觀。「顯然不是這樣的,可是夏王為什麼還容許崔氏為所欲為呢?無非是崔氏很謹慎,所作所為並未危及宮中,既然大王的地位不受威脅,夏王自然睜一眼閉一眼……」
「金大人,」權左光頗為不禮貌的打斷了金侗賓的話。「下官知道大人在擔心什麼,沒錯,夏王並不在乎朝鮮誰人掌權,他只要求朝鮮能牽制住北虜一部分力量即可,崔氏能做到他自然不會換將,然而金大人你不要忘了,這是建立在當年約定之上的。」
鄭克臧在默許李爀上位之前跟崔英之有過密約,即李爀之位日後傳於李妃之子,崔英之當時是被迫答應了,但崔英之最終硬頂了鄭克臧干涉朝鮮內政的要求,保證了李爀及李爀以後時代,朝鮮政治的獨立性。這項保全朝鮮的功績曾經一直被崔英之掛在嘴上,在南朝鮮政壇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度造就了崔英之忠臣能吏的外在光環,但如今在權左光的口中卻是崔英之一黨倒台的根源。
金侗賓的目光有些茫然,他不明白權左光的意思:「當年的約定?權大人是在說?」
「漢陽有傳言,大王有意立王三子為王世子。」權左光指了指朝京方向。「這可是違反了當年約定的,對此,夏王應該是十分惱怒的,只是礙於李妃的面子沒有發作出來罷了。」
「但此事,崔氏並無參與。」金侗賓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如何能牽扯得上,一旦攀咬不成,夏王洞悉真相,你我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關鍵不是鄭克臧知道真相,而是一旦沒有一棍子打死崔氏兄弟,倒霉的必然是自己。
「金大人所言極是。」對於同黨的優柔寡斷,權左光顯然是不屑的,但是對方是世家子弟,又是上官,所以不好給予難堪,因此他解釋道。「此事卻是大王聖心獨斷,但是崔氏卻明知此舉有違兩國協議,卻不加阻止,這分明是默認了王上的所為。」權左光用一副勝券在手的口吻說道。「我們據此就可以向夏王密告,此事乃是崔氏在背後推波助瀾。」權左光冷笑一聲。「夏王付出那麼大代價,就是為了牢牢控制朝鮮,讓朝鮮幫他對抗北虜,豈願意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時候雷霆之怒之下,王上或許沒事,但崔氏一定完蛋。」
「這不是前門驅狼,後門迎虎嘛。」金侗賓倒吸一口冷氣。「萬一夏王據此干涉朝鮮內政。」金侗賓搖了搖頭。「你我豈不是朝鮮的罪人。」
「夏王怒是因為朝鮮違約,而一旦夏王違約,我等也可站出來力諫。」權左光挺了挺胸膛。「崔英之能做的,我等也能做到,一旦做到了,做成了,崔英之今日之地位也就是你我日後的地位。」權左光誘惑道。「怎麼樣,金大人,可否敢賭一把。」
「崔英之現在的地位?」金侗賓眼睛眯了起來,當然他並非被權左光所誘惑,而是在考慮成功的幾率有幾分,最終勝利的果實會不會被朝中的那些大佬們取得了。「這個我倒是不在乎,只求這個朝覲使能平穩的做上十年、二十年就成了。」
權左光輕笑起來,金侗賓小富即安,這正合了他的心思,既然如此,勝利的果實就他自己一個人品嘗好了:「金大人,那麼咱們是不是該商量一下如何才能面謁夏王了。」
「是啊。」金侗賓皺了皺眉頭。「夏王身邊禁衛森嚴,我等外臣又輕易見不得王駕,如何才能面謁呢?」
權左光對這個無能的上司很是不屑,但臉上卻情不自禁浮出了微笑:「金大人,下官倒有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