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9章 湖廣洞察

五月初的湖廣大地,氣候已經稍嫌炎熱了,不過頭頂上那顆火球的熱量還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就將前一天降雨的後果修正,因此誓師渡江北進的鄭軍不可避免的要與濕滑的土地進行抗爭。其中步隊和白兵隊的路線要好些,畢竟,千萬雙腳踩踏之後,再鬆軟的土地也變得堅實起來,但是問題出在了炮隊行進的路上。至少也有千斤重的二寸炮(之前設定有誤,現按口徑約為65mm,使用的鐵質炮彈重約重7斤,約合8磅計算,下同)和同等重量的炮車已經將不堪重負的道路犁得坑坑窪窪,重量更勝一籌的三寸炮(口徑約96mm,彈重20斤,約合22磅)則乾脆宣布罷工了。

「王保義(副尉),你趕快把拉彈藥車的馬都套過來。」一位陷在泥潭中的三寸炮旁,一名炮隊領隊官正在布置著如何脫困,根據鄭軍現今的編製,一位三寸炮配六匹曳馬,另有八匹分別拖曳一輛裝滿火藥和炮彈的四輪車,因此一旦全部馬匹調來,其拖曳的能力還是很可觀的。「趙護軍(校尉),你帶著李領隊的人趕快去搞些雜木來好墊在炮架輪子下面。還有馬進義(副尉),馬力要省著用,等等你跟著我,咱們一起下去在後面幫忙……」

正當北進的陸師在人仰馬翻中蹣跚前行之時,童子營丙辰期出身的何彩正站在一馬當先的【黃鸝號】上,用單筒望遠鏡望著面前的陌生的河道以及河道兩邊單調的景色。

說起來何彩好歹也是在捕鯨營歷練過並在某條巡航船上當過管帆的,自是希望能在三洋艦隊中獲得一個巡航船船長的職務,然而黃初旭組建長江艦隊時卻指名道姓要了他,當時負責水師的林賢還不肯放人,雙方還在鄭克臧面前打了御前官司呢。不過對此,何彩並不感到榮幸,或許在當時的他看來,長江艦隊不過是澡堂子里的水軍,並無什麼出息。好在這種觀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長江艦隊的壯大而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能以長江艦隊一員實施「以水制陸」、「以舟制馬」戰略的自豪。

不過自豪歸自豪,但沿漢水上溯卻是長江艦隊從未涉足的領域,因此懷著三分忐忑和七分興奮的何彩還是有著足夠的警惕。當然他並沒有考慮到面對清軍舟船時的輸贏,而是擔心漢水夠長、自己麾下的舟船有限,不能很好的完成鄭克臧賦予的截斷兩岸的任務。

何彩之所以不擔心清軍的舟船是有一定依仗的,長江艦隊一共分為四隊,每隊有大小紅單船三十餘只,雖然數目不多,但架不住每條船上都有一門以上的大炮,其中小型船上有三寸船首長炮一,三寸短炮二,而他腳下的【黃鸝號】更是有四寸(約128mm,68磅)短炮兩門,三寸半(約112mm,32磅)短炮四門,另有三寸船首長炮一門,遠不是之前那些僅僅裝有小口徑火炮的清軍戰船可以抵禦的。

「北虜好生無膽,還沒見仗,怎麼就全都縮回去不見了,」何彩身邊同樣拿著單管望遠鏡四下打量的【黃鸝號】副管船錢馳輕聲嘀咕著。「這也忒是無趣了。」

為了緩和部下們緊張的情緒,何彩笑罵道:「北虜無膽,還不是被你錢大元帥給嚇的嘛!」

如今鄭軍中的最高軍階為正一品上將軍,所謂大元帥只是戲文中才存在的東西,至於大將軍的稱呼則要避諱,因為只有鄭克臧才身兼招討大將軍的名頭。

「那感情好了,某家乃是燕人張翼德,一喝喝斷當陽橋,嚇得魏軍……」

錢馳的話還沒有說完,兩人的視線里突然躍出一片帆影,兩人再一打量,不像是清軍的戰船,於是何彩輕笑起來:「給後隊打旗號,讓【黃鶯號】帶著左右分隊押陣,其餘各隊隨本官出擊,好歹總是一樁利市。」

錢馳提醒道:「是不是慎重一點,萬一是清虜的陷阱……」

「無妨,本官不是已經留下了左右分隊押陣嗎。」何彩顯然已經盤算好了一切。「即便這是清虜的詭計,有兩隊在手,也讓他們此番有來無回……」

「你們看,那邊的船隊。」遠處疾駛而來的帆影最終還是被東來的船隊所捕獲,隨風飄揚的紅黃藍三色旗很明確的昭示了對手的身份。「是海逆!」尖叫聲很快在船隊中響了起來,雖然大家都知道鄭克臧到了武昌,戰事一觸即發,但沒有人會想到,從來不突入漢水的鄭軍水師居然出動了,還好巧不巧給自己撞上了,一想到傳說中鄭軍炮船的厲害,就連船上押運的清軍官佐也急不可待的要求靠向岸邊。「躲到河岔里去。」

但忙中出錯,大部分的船都向兩岸分散逃去,有幾條卻撞到了一起。還不等他們分開,已經注意到南下船隊出現騷動的鄭軍方面發射來幾枚炮彈。雖說因為距離過遠,炮彈只是落在遠處,但激蕩的水柱還是給水手們以極大的震動,不少人利用自己的水性泅水而逃,剩下的人見靠自己無力分開相撞的船體,也先後一個猛子躍入了水中。

等【黃鸝號】殺到近前,除了已經空無一人的幾條船在水流作用下還在緩緩飄動外,其餘的不是向來路逃去,就是躲到岸邊蘆葦盪中消失不見了,看到這錯愕的一幕,何彩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如何能達成截斷漢水的任務。

「跑得倒是快!來啊,過幾個上去看看裝的是什麼。」何彩愁眉不語,於是錢馳便代何彩開口命令道。「小心了,別被狗子咬了。」

不一會,幾名坐小划子上到對面船上的水兵大聲吼道:「大人,是糧食,全船都是糧食。」

「糧食!軍糧!給韃子大軍的軍糧!」何彩目光一凝,隨即看向兩岸已經初見茂密的蘆葦盪。「前隊逼向左岸,後隊逼向右岸,看不見船,就用炮給我轟,一寸一寸的轟,要麼把他們逼出來,要麼就轟沉在裡面,絕不能讓一粒米落到韃子手裡!」

鄭軍已經大舉出擊和漢水上出現紅單船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訥爾福的耳里,這位岳托的後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康熙派在他身邊參贊的滿洲鑲紅旗副都統阿南達、兵部左侍郎朱都納等人卻是個明白人,大傢伙這麼一合計,答案自然就躍出水面了。

「海逆這是想要先攻荊州。」襲了正白旗三等阿思哈尼哈番的一等蝦薩哈查恨恨的說到。「真是好算計,擺明了是認為朝廷打不過長江,威脅不了武昌。列位大人,要是撤軍救援可就真遂了朱欽的圖謀了,乾脆,咱們也來個換子,先奪黃陂後薄黃州……」

「不妥。」阿南達急急搖頭。「荊州雖說還有沙老將軍率領的三千旗兵和一萬綠營,但比起海逆來卻是大有不足,再加上還要分守松滋、監利、公安、夷陵州等地。」阿南達頓了頓。「荊州是朝廷用兵川鄂的支撐,絕不容有失。」

「如今海逆隔斷漢水,要支援荊州還要從荊門、安陸等地繞行,路途遠也就算了,可是咱們前後反覆,軍中士氣恐怕未免受挫。」朱都納除了兵部左侍郎的名頭外還有內閣學士的頭銜,雖然無有實權,但好歹也算是康熙的心腹臣子,所以他的話還是有些份量的。「另外就是蒙古兵。」朱都納所言的不是訥爾福統領的蒙古八旗而是康熙發話從錫林郭勒等部盟請來的正宗蒙古騎兵,這些蒙古騎兵戰力雖然有些,但老爺脾氣跟在朝鮮的同類一樣大。「一路上水網縱橫,就怕他們有所不願呢。」

「朱大人這話也有幾分道理,若不是咱們大隊督著,這幫蒙古人早就壞事了。」西安副都統巴麟因為參加過噶爾丹的戰事,因此對蒙古兵的戰力很是不屑一顧。「不如還讓他們留在黃州,許他們自行串擾海逆腹地,也好牽制對方,咱們的主力西犯,合圍鄭逆於荊州城下。」

巴麟此番帶來了西安旗軍火器營一部,足有三十餘位武成永固大將軍炮和神威無敵大將軍炮,算得上訥爾福最厲害的一張底牌,不過他可以不要視作魚腩的蒙古騎兵,但阿南達卻還對蒙古人的騎射抱有希望。

「巴大人這話有些不妥吧。」阿南達目光有些閃爍。「黃州境內同樣河道縱橫,且海逆鎮軍不下數萬,萬一有所折損了,怕是動搖了滿蒙一體的根基,還是一併帶其等西進,至於有怨言,也不妨,就許他們擊敗海逆後,取軍資自酬。」

滿蒙一體的大帽子砸下來,巴麟和朱都納都不敢多說什麼了,不過阿南達之所以一定要拖上蒙古人也主要是集中兵力的考量,他可不願意在大戰將臨的時刻,將清軍全部力量的六分之一留滯在戰區以外白白看戲。

「不過海逆以水師封鎖漢水總是麻煩,萬一我軍渡江是突然殺出,那該如何是好。」

面對巴麟提出的新問題,阿南達看了看垂手站在一邊的荊州八旗水師營參領和祿:「和大人,你部可有把握保證漢水輸運暢通?」

和祿哭喪著臉回答道:「怕是不能。」

見幾名上官有所不悅,和祿趕忙建議道:「吳督在時,曾經在漢水上編練過一支綠營水師,噶爾圖大人督鄂之後,又歸入督標水師營,或可以使其出戰。」

督標水師營?阿南達眉頭一皺一舒:「也罷,如今也只能指望綠旗兵了。」

說到這,阿南達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各位大人,既然已經議定,那咱們就一同向王爺進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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