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定二年十月初三,廣東廉州府欽州灣的洋面上泊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其間時不時有一兩艘抵近岸邊淺灘,吐出一大堆的人和物,然後喧鬧的聲浪便開始向沉寂的內陸延伸。
「這樣不行,速度太慢了。」站在六千料的旗艦武安君號上的鞏天望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作為這次由水師方面主導的登陸行動的最高指揮官,他深知此役對水師的重要性。「還有沒有其他的港口可以上陸的?」
身邊侍立的伏波艦隊參謀長馬濤想了想給出了個答案:「我記得防城港那邊水面也很開闊,或可以讓一部分運輸船轉移到那邊上岸,不過上岸後可能要多走小半天的路。」
「那還猶豫什麼,發旗號,讓譚安率他的人護送一部分船團過去……」
這邊的旗號剛剛發出去,那邊一條小划子如游魚般從諸多搶灘的運輸船團中鑽了出來,靠向武安君號。不一會,一名二十齣頭的四等參謀順著舷梯飛快的爬了上來,再跟執勤崗哨略一對了口令,便直奔鞏、馬二人所站立的艉樓而來。
上了艉樓,行過軍禮,這名忠武校尉便忙不迭的報告道:「軍門,楊統領已經率部進抵欽州城下,清虜知州毛蓋峰率同知、守備以下闔城文武官吏三十九人並二百四十七名綠旗兵、一百零九名鄉勇團練出城投降。」
年輕參謀口中的統領其實並不是海龍驤師第三團統制楊傑的正式職務,由於這一次行動中一共動用了伏波艦隊下屬的三個海兵團中的十一個步哨又兩個炮哨並三個輜重哨,因此統一指揮這些部隊的楊傑也就按照水師的習慣被尊同於分艦隊的指揮官了。
「毛蓋峰現在才降,不覺得晚了嗎?」鞏、馬二人還沒有回應,武安君號的船長湯平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作為鄭軍水師的新體制之一,除了分艦隊的統領還兼任旗艦船長外,鞏天這一級的水師武官已經不再親自掌船了。「廉州府的杜世貴五個月前就降了,區區一個散州知州還敢負隅頑抗至今,可想而知,定是鐵杆漢奸無疑了。」
「毛蓋峰也是難做,畢竟城裡有桂省左江鎮半營兵在,他即便有心也不敢輕舉妄動。」得知欽州光復後心情頗好的馬濤倒是替這位大清朝廷的忠臣辯說了一句。「不管怎麼說,欽州一降,整個廣東也算是徹底光復了。」
對於馬濤的話,鞏天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隨即向報信的參謀布置道:「通知楊統領,讓他收束部隊就地整頓,等一應軍資抵達,除留下警戒部隊外,繼續向南寧府最大張旗鼓的進軍,務必讓清軍知道我軍北上了。」
參謀領命而去,這時剛剛搭話卻被無視的湯平走到鞏天身邊:「軍門,楊統領的兵力還是太少了,就這麼北上,是不是有些過於莽撞了?我看,是不是從各船上抽調些水兵臨時組隊,調給楊統領,也省得他到時候捉襟見肘。」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馬濤表示同意,同時他言道。「大人,王上不是有意在各艦隊下設立一個海兵師嘛,要不咱們先行一步,趁著攻打南寧的機會就地擴編出來,就算日後沒定下來,也無非是再編遣而已。」
馬濤這話是有因頭的,鄭克臧鑒於各都督府海兵團有守土重責不宜輕調,而水師艦隊又無直接的陸戰兵力不足以應變,才有了專項設立海兵師的想法,不過這個想法卻因為如今陸師擴編耗銀太巨而在軍務司暫時擱淺了。
「你們兩個怕是昏頭了。」鞏天掃了掃這兩位同學,毫不客氣的斥責道。「不奉令諭私下擴軍,你們想幹什麼?」說到這,鞏天看了看馬濤。「光一兄,你也是做個監軍官的人,你自己說,我要是今天下這個命令,明天會有多少報告落到郁閻王手裡。」提到軍律司那位教習大人,馬濤不由得一個激靈,至於湯平此刻臉上也露出了訕訕的笑容。「好了,別一副擠眉弄眼的樣子了,下回都記清楚了,雖然我們都是王上一手簡拔的,但是該有的忌諱一定要有,王上眼裡可是不揉沙子的。」
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結束了,為了免於尷尬,鞏天便換了個話題:「伏波艦隊馬上要改編為西洋艦隊了,根據王上的意思,今後東起南澳島西到吞武里、呔泥(註:北大年)都是本艦隊的巡航區,你們說說,到時候該如何跟軍務司爭取編製。」
馬濤也明白有些話不能說透,於是知趣的介面道:「本艦隊涉及的海域是如此廣泛,恐怕還得讓三千料、四千料的二等巡航炮船來挑大樑啊。」
「說到海域廣泛,東洋艦隊、南洋艦隊也是一樣。」東洋艦隊目前規劃負責浙海及浙海以北海區,大致是原來舟山分艦隊和北方艦隊的轄區,而南洋艦隊要兼顧閩海以及巡航琉球、呂宋和渤泥,同樣是幅地萬裏海疆,因此湯平覺得用巡航船來巡弋並無不可,但關鍵還是搶奪鎮國艦隊的遺產。「不過咱們的敵人未來將是泰西各國,因此巡洋艦萬萬是不能少的。」
「巡洋艦?」馬濤苦笑起來。「船場這麼些年來才造了幾條八千料以上的三等巡洋艦呢,怎麼夠輪得到咱們。」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儘管西歸浦和蝦夷地的船場已經能開始生產小型三甲板巡洋艦,但是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東洋艦隊扼守長江門戶關係南京安危,要不要多分一點,南洋艦隊確保東寧老巢,要不要多分一點,七折八扣下來,能落到西洋艦隊的也就屈指可數了。「還是莫要白費心思了。」
「不管怎麼說,巡洋艦還是得有一、兩隊的。」鎮國艦隊的編製與伏波、北方兩艦隊不同,由於其裝備的主要是八千料左右的巡洋艦,因此其下的隊一級只編入兩艘三甲板炮船。「否則再出現金蘭外海海戰的那一幕,咱們還得吃大虧。」
「之浦兄說得沒錯,林賢雖然也是外行,但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應該也是懂得。」鞏天顯然是被湯平口中的金蘭外海海戰幾個字給刺激到了,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若非這場海戰,恐怕伏波艦隊提督的職務還不一定輪得到他來擔任呢。「就算新銳的萬料三等巡洋艦不能給咱們,至少霍嫖姚號、狄襄武號這幾條老船應該給咱們吧。」
鞏天的要求不高,對此馬濤倒是覺得很有可能實現:「如此倒是有些希望,不過我倒是覺得若是上面不給咱們巡洋艦的話,在一二等巡航船上咱們倒是可以拿捏一番。」
馬濤的話帶偏了其餘兩人的思路,湯平甚至煞有其事的計算起西洋艦隊需要多少艘雙甲板炮船來了:「廉州這邊是良港,日後少不得要置辦上一隊(四艘);香山澳這邊護衛珠江口,怕是也要一隊;南澳島、銅山島也要一隊;再加上昌化、鴻基之間護航要一隊;金蘭灣也要一隊;這就是二十艘了。」
「唉,我怎麼覺得錯得不對。」湯平邊說便摸摸腦袋。「數目怎麼比伏波艦隊時候少了。」
「當然算得不對。」鞏天糾正道。「金蘭灣這邊還是要設分艦隊,至少保證兩隊的編製,否則根本忙不過來;至於廉雷瓊也要設一個分艦隊,有那麼兩隊便可以確保瓊州和北河洋面上的安全了;香山澳和南澳那邊既然是兩隊,那最好也設一個分艦隊;至於本隊,若是軍務司撥來大艦就獨立組隊,若是不給,就直接統領香山澳這邊的分艦隊。」
「軍門怕是少算了珠江內河分艦隊吧。」馬濤此刻表現出參謀長應有的拾遺補缺的作用。「雖說咱們看不上那十幾條紅單船,可是留在潯江上多少也能給何總兵壯壯膽。」
湯平大笑起來:「一元兄說得極是,這紅單船還是有用的,否則咱們那位右僉大人又怎麼會向王上建言專門設立一個長江內河艦隊呢。」
「貧嘴。」馬濤瞪了湯平一眼,隨即自己也笑了出聲,笑罷之後,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看向鞏天。「軍門,你剛剛說若是上面不給巡洋艦,你就直轄香山澳和南澳島那邊的分艦隊。」鞏天不明所以的點頭稱是,於是馬濤進一步問道。「那若是上面真把霍嫖姚號、狄襄武號給了咱們,您準備把本隊放在哪裡?」
「哪裡,還用說嘛,當然是澳門嘍。」鞏天邊說目光邊移向東方,在他視線所不及的方位上,幾艘鎮國艦隊的三甲板炮艦正協同廣東守軍死死圍困著澳門島,一旦葡萄牙人撐不下去撤出了這座南中國海的明珠,憑著已經建設完整的海防要塞,理所應當的成為未來西洋艦隊的司令部所在地。「怎麼你有意見。」
「怎麼會,澳門有佛郎機人的船場,這省了咱們多少麻煩事啊,」馬濤如撥浪鼓一樣搖著自己的頭。「只是我覺得,既然澳門的地位如此重要,怕只怕佛郎機人沒有這麼容易拱手歸還呢,若是鎮國艦隊無法把佛郎機人封鎖在港內,少不得咱們要開過去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