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林隆頓兵法光寺的時候,鄭軍主力已經進抵揭陽縣城以東重鎮雲路,隨即背靠楓江布陣與捲土重來的吳興祚、拜音達禮重新形成對峙。儘管鄭軍留滯兩個崑崙團牽制潮州之敵後兵力有所下降,但即便不算上戰力可疑的新附軍,鄭軍的總兵力對滿打滿算只有三萬五千人的來援清軍依舊佔有絕對的優勢,因此紮下營盤略作休整之後,鄭軍便在九月十三日的清晨對當面之敵實施了強攻。
是日,寅時初刻,鄭軍集中六個師的五十四位三寸半(12磅)野戰炮向雲路市開炮,密集的炮火打得在集市內外布陣的清軍雞飛狗跳四處躲竄。寅時三刻,鄭軍以兩個師的三千六百名步銃手組成三列橫陣向紅山頭、象崗、沙田一線的清軍緩步逼近過來,橫陣之後三十步處則是兩個師的團屬炮軍哨,人力推動的輕炮群之後五十步才是由兩個師所屬跳蕩、選鋒哨並各團刀盾手組成的四個突擊鋒頭。
匆匆結陣的清軍此時也集中所有紅夷大炮對鄭軍實施阻斷打擊,飛舞的彈丸在鄭軍的橫陣中造成了不小的傷亡,甚至擊毀了數位前進中的鄭軍輕炮,但面對血淋淋的損失,鄭軍在各級官長的帶領下依舊堅定的緩步前行著。
推進到距離清軍正面兩百步左右時,伴隨前進的鄭軍三寸炮停下來開始發言了,在較近距離以大角度射擊的三寸炮雖然無法達成臼炮的效果,但是也使得正面清軍出現了一定的混亂,特別是干擾了清軍炮軍的射擊,使得鄭軍的傷亡率有所下降。
行止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清軍的虎蹲炮、佛郎機炮與鄭軍的二寸半炮同時開火,但是鄭軍的二寸半炮的需要越過己方步銃手頭頂射擊,因此效果不佳。反觀清軍發射的直射彈丸卻在鄭軍的隊列中形成一陣恐怖的腥風血雨,好在清軍的裝填在鄭軍炮火的干擾下速度奇慢,因此鄭軍才得以免去更大的傷亡。
一百步,清軍的鳥銃手開始擊發,但鄭軍依舊沒有停下來,直到行進到八十步內,鄭軍才在清軍的火力下重新整頓隊列,第一次齊射出手中彈藥。如暴風雨般鋪天蓋地襲來的鉛彈瞬間在清軍中造成了恐怖的效果,整整一排準備攢射的清軍鳥銃手和虎蹲炮手當即被一掃而空,個別倖免的也在錯愕之後,嚇得掉頭而逃。
清軍雖然驚訝鄭軍的堅韌和火器的犀利,但鄭軍為了形成密集的火力而被迫收窄橫陣的舉動讓他們看到了迂迴側擊的機會,兩側的湘桂兩省綠旗兵按捺不住對勝利的渴望,顧不得請示軍令便自發的脫離陣線衝擊了過去。
見到清軍出擊,鄭軍步銃手迅速以師為單位向兩側旋轉,此時鄭軍第三陣的白兵已經越過了炮軍,等到步銃手旋轉完畢,白兵們也通過了步銃手留下的缺口直薄清軍中央。
鑒於整個陣形已經破裂,拜音達禮便親自率馬兵對中央的鄭軍白兵實施衝擊,不過由於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清軍馬隊又要注意躲避越頂而來的炮火,因此馬速無法提高到適合衝刺的程度,所以形成的衝擊力有限,很快就被鄭軍的白兵群所吸收。看到馬隊無法阻擋鄭軍前進,吳興祚當即調動南韶連鎮鎮標中營、清遠營左營、連陽營、三江口協右營等部向鄭軍衝殺過來,雙方頓時混戰在了一起。
若說中央戰場上的戰鬥還處於勢均力敵的相持階段的話,兩翼的形勢卻讓吳興祚驚出了一聲冷汗———沒有跟鄭軍主力打過多少交道的湘桂兩省綠營面對鄭軍整齊的槍陣,不僅束手無策而且一步步被打得倒退了回來,至此兩省綠營搶功不成,反而把戰場中央的粵省綠營的側翼給暴露出來———不得已,吳興祚只好繼續向兩翼增兵以維持戰線的完整。
注意到右武衛、右龍武兩師已經牽制了清軍相當多的兵力,鄭克臧隨即命令新附軍出擊。在潮州江東歸附的新附軍的兵力曾經一度高達一萬兩千人之多,但在經歷了潮州攻城戰並抽調填補左射聲師損失後,單獨編列的新附軍的兵力已經減少到最初的六成。不過,即便是近七千頭豬衝殺起來,掀起的聲勢也是嚇人的,而且已經絞了金錢鼠尾的新附軍們並無可能在戰場上重新倒戈,知道在戰場上留手的話只能是送掉自己性命的前綠旗兵不得不用盡全力和曾經的同儕們兵戎相見生死相搏。
發現殺氣騰騰的新附軍沖了上來,開始捉襟見肘的吳興祚只好繼續調動手中不多的兵力補充第一線,此時甚覺不妙的他想方設法在戰場上找回了拜音達禮。兩人一合計,覺得只有迂迴側擊才能改變眼下不利的形勢。為此,拜音達禮收集了軍標及剩餘的旗軍步兵,拼湊出一千五百人的力量,準備經月潭先東渡楓江,然後再繞行水棉橋回到楓江西側,籍此奔襲鄭軍的後方。
可是拜音達禮剛剛渡過楓江,便在池厝渡一線發現了鄭軍的迂迴部隊。大驚失色的拜音達禮當即命令列陣,但當面鄭軍是全部六個師的騎軍哨和探馬哨。姑且不說六百六十騎人馬都身披瘊子甲的重裝騎兵在這個時代是幾乎無敵的存在,就是七百八十騎的輕騎兵也不是只有一千五百人的清軍可以抵擋的。
果然,鄭軍的重騎兵還沒有出動,沖陣的輕騎兵只打出了一輪主要目的不過是驅散清軍隊形的手銃,清軍單薄的陣勢就崩潰了。更令拜音達禮捶胸頓足的是,率先逃跑的竟然是滿洲八旗兵,而漢軍旗的步甲們也毫無鬥志。
已經從潮州城下連著逃走了兩次的拜音達禮這次並不想再逃了,於是呵斥著身邊的旗兵重新投入戰鬥,但他的目標是如此明顯,以至於鄭軍的騎軍都以他為目標。面對鄭軍的挑戰,重拾當年悍勇的拜音達禮左擋右突,連著擊殺了數名鄭軍輕騎。正當浴血奮戰的拜音達禮使出萬夫不當之勇的時候,一隊鄭軍重騎兵如夢魘一樣冒了出來。騎在泰西大馬上的鄭軍重騎兵揮舞著骨朵、狼牙棒等重兵以泰山壓頂之勢襲來,拜音達禮勉力的抵擋了兩下,最終倒在了第三名騎兵的槍斧之下……
拜音達禮一死,一度勉力組織起微弱抵抗的清軍便徹底崩潰了,丟下武器的他們現在一心只想逃得遠遠的,不過在泥地里一步三跌跤的他們又如何能快過鄭軍胯下的配了重釘的戰馬,只用了一袋煙的功夫,這些逃竄的清軍便一個接一個的被砍倒在濕滑的水稻田中。
吳興祚還不知道拜音達禮的陣亡,但面對再度壓上的鄭軍左翊衛、右虎衛兩師,已經沒有足夠預備隊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局勢逐漸變得崩壞。正在他焦急萬狀的時刻,鄭軍以兩個崑崙團沿蛇地山麓出現在清軍左翼,這一下頓時如壓斷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吳興祚逃了。」看到象徵清軍主帥的旗幟向後方遁去,鄭克臧當即作出了判斷。「去問問江南是怎麼回事,騎軍怎麼還沒有出現。」話音還沒有落地,以左虎賁師師副都統制身份指揮騎軍的尹隆便派人報告擊斃了拜音達禮的戰果。「哦?這倒是意外之喜。」鄭克臧感嘆一聲,當即命令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命令各部奮勇追擊……」
在鄭克臧的命令下達之前,鄭軍各部已經覺察出清軍潰敗的勢頭,自發的追擊了下去,在鄭軍的猛打猛衝之下,因為主帥逃跑而動搖軍心的清軍不是根據鄭軍的口號跪地乞降,就是一窩蜂的向西逃去,在他們看來,或許揭陽城能挽救自己敗亡的命運,卻不知道鄭克臧已經把這座小縣城納入了必須攻下的目標。
中下層官兵們以為堂堂總督大人總歸會死守揭陽,然而連城牆堅實的潮州城都不敢逗留的吳興祚又怎麼敢進彈丸之地的揭陽縣城呢,他當然繞過了城池,在磐東雙忠廟一線先渡過榕江北河,然後在頂三洲和下三洲之間渡過榕江南河,一路逃往普寧。即便逃到了普寧,身邊只剩下督標中營一部及旗兵一部的吳興祚也感覺不到安全,於是他以回廣州募兵為借口,棄城西逃,甚至連惠州城都不進,僅直逃回了廣州,當然這是後話了。
湧入揭陽城的清軍還來不及喘息,很快就為追擊的鄭軍所包圍。鄭軍派出軍使要求清軍限期投降,群龍無首的清軍還來不及作出應對,鄭軍的炮軍便開抵城下。看到黑洞洞的炮口,儘管知道此刻出現的鄭軍輕炮並不足以動搖揭陽城防,但是已經在野戰中丟棄了全部火炮的清軍還是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在這種無言的震懾之下,殘餘的五、六千清軍只得被迫開城投降,至此楓江之戰落幕,吳興祚不但斷送了拜音達禮的性命並且再次丟掉了三萬多人的部隊,由此前往惠州、廣州的門戶已經洞開,只要回師解決了潮州之敵,整個粵東已經是鄭軍觸手可及的熟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