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鵬有氣無力的在地上刨著坑,雖然已經是四月晚春的天候了,但關外的天氣依舊凍徹肌骨,衣物單薄的三藩舊部們飢一頓飽一頓的好不容易熬過了冬天,可倒在春天降臨之前的也不在少數,為了找到更多的時候,馬明鵬不得不花更多的時候尋找可食的草籽以及松鼠們藏起來的越冬堅果。
突然馬明鵬的餘光里出現了什麼,不敢怠慢的他立刻跪伏下來,須知道,這些披甲人在旗人的地位甚低,但欺壓其流放關東的漢人罪民來卻是如狼似虎的,馬明鵬自是不願意因為些微小事丟了自己寶貴的性命。
然而今天出來行獵的幾名披甲人似乎有些奇怪,騎著馬的他們跺到馬明鵬的身前就不動彈了。馬明鵬錯愕的伏在地上,心裡越想越不對勁,莫不是這些披甲人沒有找到獵物,準備把自己當成行獵遊戲的對象了?
馬明鵬想到害怕處,猛的一個翻身,隨即騰起身子,拚命的往林中跑去,期間為了躲避可能射來的弓箭,他還時不時急停變向,只是身子太過虛弱了,才跑了片刻,雙眼發黑的他便一頭倒在了尚未完全化開的雪堆上。
等到馬明鵬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一陣誘人的香氣傳到他的鼻翼間,肚子咕咕叫的他緩緩的睜開眼睛,只見面前放在一個木碗,碗里依稀盛著肉湯,甚至還有幾塊不知名的肉塊。
「死了也要做個飽死鬼。」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思,馬明鵬目不斜視的一把抓住木碗,不管不顧大口吞咽著暖和的肉湯,同時咀嚼著已經好幾年沒有嘗到的肉食,這久違的味道差一點讓他把舌頭也一併吞進肚裡。
將碗里的東西舔食一空的馬明鵬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回味著。
正當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要死去的時候,一聲聲音詢問著:「吃完了?還要加一些嘛?」
「有,那就最好了。」才說完,馬明鵬頓覺不對,他猛然睜開眼睛,看著面前操著粵語的某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馬明鵬突然驚叫起來。「你們的頭髮,你們,你們是朝鮮人,又怎麼會說廣里話的。」
「我們不是朝鮮人,我們是漢人。」為首一人笑著回應道。「如假包換的大明人。」
「你們?」馬明鵬雖然被押到吉林烏拉服苦役,但他卻知道大清的江山沒有完蛋,因此對方聲明自己是大明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們是東寧的人馬,怎麼,怎麼跑到關外韃子的老窩來了,還不快走,萬一韃子發現了,切莫害我啊……」
「大人,我就說吧,三藩余部的血性都被這幾年的苦難給折騰光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冷冰冰的說道。「光是提起韃子就怕成這樣了,還怎麼指望他跟韃子拚命,與其帶回老營後成為累贅,不如……」
「話不能這麼說。」為首的人還沒有回應,邊上另一位騎士搶先一步打斷年輕人的話。「雖然看起來沒什麼血性了,但好歹也是漢家兒郎,與其留下來給野女真糟蹋,不如帶回去,天字營那邊可是一直喊著缺人手開拓呢。」
馬明鵬雙眼眨巴著,但精神高度緊張,他隱隱約約猜到對方是不可能輕易放他走人的,但能不能活下去還要看對方的意願。
正當馬明鵬戰戰兢兢等候命運裁決的時候,就聽為首者開口道:「看著你是漢人的份上,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回去繼續為韃子當牛做馬,另一個就是跟我們走。」
說話間為首者看了看天色:「天已經不早了,回去晚了,韃子少不得給你幾頓鞭子,但勝在一條命還能保住,屆時能挨幾日就挨幾日吧。但若是跟我們走的話,既不能保證你一定性命無憂,也不能保證每日有熱湯熱飯,只是有幾分機會能活著從這個地獄裡出去。」
「大人,何必跟他呱噪,」年輕的聲音彷彿有些不滿首領的決定。「打暈了帶走,等離開此地五十里外了再喚醒他,屆時他就想回去,韃子都以為他是逃奴,勝過在此白費口舌。」
「說不定這位兄弟有家有口呢。」首領通情達理的否定著年輕人的提議。「還是讓他自己選吧。」說到這,首領看向馬明鵬。「不管怎麼選,總別讓家人造罪了。」
「家人?」馬明鵬被觸及了痛處眼淚就下來了。「兒子活活餓死了,女兒被參領霸佔了身子,卻被參領的原配給活活折磨死了,老婆受不了這一切也早早病死了,我還有什麼家人。」馬明鵬抹了抹眼淚。「別說了,我跟你們走,只要你們不是騙我的。」
「對不起這位兄弟。」首領拍了拍馬明鵬的肩膀。「韃子欠咱們漢人的血淚太多了,總有一天,這一切都要償還給他們的。」首領指揮身邊的騎士滅了火,再用雪掩埋了一切活動蹤跡,然後翻身上馬。「這位兄弟,朕不好意思,沒有預備你的馬,這樣,委屈你跟我們同伴捆在一起,這沒有問題吧。」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馬明鵬倒是笑了起來。「能從活著韃子手中逃出來,就算把我拴在馬尾巴上拖著走,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還沒等金蘭都督府眾人從迫使一國簽訂條約的喜悅中恢複過來,四月二十七日,兩條荷蘭四十門炮軍用蓋倫船【萬丹號】、【開普敦號】和通報船【加澤爾號】就出現在金蘭外海。由於鄭軍實施的是巡航、休整兩階段法,所以當即就有三艘正在清理藤壺、修補風帆的四千料鐵骨炮船及一艘千料通報船被封鎖在港區之內。
由於事出意外,所以鄭軍設在坎賓(cambinh)島上的炮台沒有開炮,因此荷蘭人一度試圖直接沖入金蘭內港,結果卻在通過航道時遭到環抱內海的兩處半島炮台的夾擊。儘管鄭軍在兩處炮台上各只有兩門四寸長炮,但訓練有素的鄭軍炮手還是在對射中命中了【加澤爾號】一彈,使得六名荷蘭、馬來水手為此喪命。此後,聞訊起航的鄭軍炮船也加入海戰,考慮到在相對狹小的內海中與有岸炮支援的對手交火實屬不智,因此荷蘭指揮官被迫終止了突發奇想、炮擊金蘭港及金蘭船場的作戰計畫。
荷蘭人雖然被擊退了,但兩條巡洋艦卻依舊逗留在金蘭外海,這就讓心氣正高的唐慎之如梗在咽,為此他召集軍事會議指出:「我們必須儘快衝出港去與第六隊匯合。」
唐慎之指著地圖說道:「如今紅夷在坎賓島南洋面駐泊,從此經過必然驚動對手,我船小炮少,未必是其對手,所以只能走島北航道。」
一眾艦長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坎賓島北航道極其狹窄連掉頭的餘地都沒有,一旦荷蘭人發覺了廣南分艦隊的企圖,那麼等待鄭軍的只有覆滅一途。
然而唐慎之的決心已下:「通報船場,讓他們加速整修船隻,三天內,我們要出航。」
「紅夷船大炮多,唐統領可要多加警惕。」參加會議的都督蔡通會後如是關照著。「即便與第六隊會師了,也不要輕易與其交手,請鎮國艦隊速來,紅夷企圖以大制小,我們如法炮製正好以其道還治其人之身。」
唐慎之卻不想勞動鎮國艦隊,畢竟東寧遠在數千里之外,往返需要近月時間,荷蘭人說不定封鎖幾日就走了,屆時鎮國艦隊白跑一趟不說,還會讓水師同儕嘲笑自己膽怯無能。
不過這話卻不好跟蔡通直說,因此他敷衍道:「且先跟第六隊會師後再說……」
離開艦隊泊地的蔡通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但他雖然是都督也不好過於干涉指揮官的許可權,畢竟大小相制在東寧也是存在的,於是他與孫飛商量過後,決定即刻派人南下賓童龍,在賓童龍港做船返回東寧報告。
按下蔡通的後手不說,三天的時間轉眼就過,這一天夜裡,廣南分艦隊第五隊三大一小四條船借著夜雨緩緩駛出金蘭灣內海。在越過南北半島炮台之後,各船依次降下風帆,利用潮汐緩緩飄向坎賓島。借著小島的掩護,一眾鄭軍船隻悄然的穿過北航道,駛入浩淼的南中國海,隨即先行揚帆北上,在繞了一個大圈子後,折向南方,把停泊在濱田(binhtien)海灘外側洋面上的荷蘭封鎖船丟在了腦後。
既然把荷蘭人甩得看不見了,分艦隊的監軍官韓柏便進言道:「統領,蔡都督讓咱們通報東寧,您看是不是把甲山號給派回去?」
「荷蘭紅夷只有區區兩艘大船,我部會師後足有六船,並非必須仰仗鎮國艦隊不可。」
由於唐慎之是分艦隊最高長官,完全有自由體量的權力,因此韓柏在盡到自己義務之後不敢再動搖其決心,於是決策就這麼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