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主上敕令,特除伯利·西科姆為駟馬院掌院事、晉正五品奉議大夫,拜指揮使同知並賜銀質忠勤嘉章一枚、銅製功臣牌一副,另賞白銀五百兩、絲綢二十疋、大小瓷器五十件、生茶五百斤,女子二人。」
看著學著中國人的跪拜方式跪伏在地上的英國佬,坐在御座上的鄭克臧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沒錯,五品官銜和指揮使同知的爵位在整個東寧來說都是屈指可數的,但比起對方提供的堆肥法為東寧生產的優質硝土來說卻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須知道今後明鄭不但不需要再進口印度硝石,而且可以向外出口硝石,僅此一項,對英國佬的賞賜就是物超所值。
「硝石總算能自給了,」揮退了再三向自己效忠的英國佬,鄭克臧的眼光回到林維榮的臉上。「可一下子取消這麼一大宗貨品,英圭黎夷那邊會不會有所怨懟?」
「臣以為或可以從兩方面著手。」林維榮建議道。「第一,不要立刻取消硝石的進口,最多加一手轉賣給朝鮮、日本或是北河、廣南,這樣即便不賺錢至少也不虧欠,還不止英圭黎生疑。」鄭克臧凝神聽著。「第二,在逐年減少硝石進口的同時,增加棉布、帆布、鐵礦砂的進口數目,以補充藩內的不足。」
「這倒也是個辦法,或可以能瞞多久瞞多久。」鄭克臧感嘆了一聲後也就同意了通商司的處置方法,但由此他又問道。「林卿,如今本藩經營各處商路中哪些是賺錢的,又有哪些是為了獲得東寧所缺物資而特意進行的?」
「主上說起來本藩經營的各條航路其實都是為了獲取本藩所缺的貨物。」林維榮舉例著。「譬如與朝鮮的貿易,本藩就是為了獲取馬匹、木材、棉花和藥材;又如與日本的貿易,本藩為的是日本的條銅、金銀和染料;與廣南、北河的貿易是為了稻米、木材、染料、水牛;與汰泥(北大年)的貿易是為了錫,說起來只有與馬尼拉的貿易有些虧本賺吆喝。」提到與西班牙人的生意,鄭克臧臉上青氣一閃,要知道這條線路是他自己拍板決斷的,其中的深意林維榮這個司官應該是知道的,可林維榮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就讓他有些惱怒了,好在林維榮已經注意到鄭克臧的不渝,立刻話鋒一轉。「不過也能得到一點香料,至少虧得不大。」
「如此就好。」既然林維榮點到為止,鄭克臧自然也不能總是掛在臉上,因此他也跟著轉移了話題。「通商司有沒有可能派船直接前往天竺和大食海呢……」
「呂老爺的事,本官也曾聽人談及過,真是可惜了,當年那麼大的家業,如今就剩下了這些。」就在鄭克臧和林維榮談及馬尼拉商館是否虧損的時候,駐馬尼拉的何之洲正和人談著話。「但是如今本藩的內有建奴大敵,外有荷蘭紅夷虎視眈眈,委實無力再跟呂宋夷起什麼齷蹉了,所以,這不是銀兩和糧食的問題。」
呂靖一陣失望:「那按大人的意思,這數萬漢家百姓的血就白流了?」
「雖然都是漢家百姓,可是他們有向大明繳納過一分賦稅嗎?」何之洲沖著瞠目結舌的呂靖冷笑道。「當然其中有被官府士紳迫害而背井離鄉來到呂宋討生活的,但也不乏為了逃稅來海外屯墾的吧。」何之洲的話沒錯,以呂家這種在海外擁有數百頃乃至上萬頃良田的土豪和海商,既要享受大明朝廷的保護又錙銖必較不肯交一分稅金,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不是朝廷視你們為棄民,而是你們視朝廷為棄履,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本官說句不客氣的話,這是爾等自取其禍。」呂靖還沒有從錯愕中醒轉過來,就聽何之洲繼續道:「真要想朝廷為你們做主,簡單的很,一個是現在就回遷東寧,另一個就是向朝廷納稅,只要做到了其中一宗,呂宋夷要是敢為難你們,藩上自然會起兵為爾等撐腰的。」
回遷東寧?向明鄭繳稅?一聽這兩個條件,呂靖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說起來,呂靖雖然不如其父那時有萬頃田地,可好歹還保有萬畝良田和幾百戶僱工、成千的奴隸,又怎麼可能放棄這一切光著身子回東寧呢?至於繳稅嗎?現在繳給西班牙人的稅他都嫌多,又怎麼可能摳出自己的肉來滿足東寧的需要呢?
「那就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了?」呂靖小心翼翼的問著,生怕結果會讓自己失望了。
「也不是沒有了。」果然何之洲給出了一個解決的辦法。「呂老爺在呂宋也算有名的大戶了,想來有些話說出去把朝廷還有用,就且請呂老爺每年動員一百戶漢民回遷東寧,只要做到了這一點,即便不納稅,不親自回遷,藩主也一定會加恩賜以爵祿的,有了這身虎皮,想來呂宋夷要再動呂老爺估摸著也要掂量一下份量。」
「每年一百戶?這太多了吧?」呂靖試著討價還價。「整個呂宋才多少戶漢民?」
「那好,就給呂老爺一些體面。」何之洲翻了翻手。「五百戶,只要呂老爺安排五百戶漢民返回東寧,本官就向藩上為呂老爺求取百戶的顯爵。」
「五百戶委實還是太多了。」已經知道顯爵不能傳世的呂靖既想要這頂保護傘又捨不得出大價錢,於是試圖繼續殺價著。「在下最多能安排二百戶人家返回東寧。」
「呂老爺。」何之超輕笑著。「呂老爺也許輕賤這百戶的顯爵,可有人不覺得輕賤呢,要不,呂老爺回去再好好想想,不過得記清楚了,是戶不是口,到時候不要應下來了,卻耍什麼花樣,那就臉皮上不好看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自詡以熱臉蛋貼了冷屁股的呂靖在何之洲點茶之後離開了商館,可隨後他便走進了西班牙人的總督府里……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大員的使者通過向地位較高的中國移民授予鄉紳爵位的方法,動員他們將一部分地位較低、收入較低的中國移民輸運回大員,對此,各位有何見解?」西班牙駐馬尼拉總督加布里埃爾·德·賈茹阿勒貴和阿里奧拉(GabrieldeCuruzealeguiyArriola)向在場的教士、行政官員們、軍人們尋求著解決之道。「是坐觀呢?還是派人制止?」
「總督閣下,據我所知,根據兩國之間的條約,大員方面從菲律賓地區引渡回移民是合乎條約約定的,相信總督閣下並不想立刻撕毀這份協議把?」
「的確是這樣。」加布里埃爾總督對此予以確認。「但是土著的生產能力極差,若是這些中國移民離開了,會不會造成馬尼拉省在賦稅等方面的損失?」
對於這些殖民者來說錢當然是第一位的,不過賦稅的問題只是小頭,關鍵在於貿易,因此就有行政官員表示:「澎湖的貿易帶來的收益完全可以抵充因此中國移民的減少而帶來的損失,更何況這些移民本來就不是獨立耕種自己的土地,作為大地主的僱工,他們的消失並不影響正常土地稅的徵收,唯一減少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人頭稅。」
「我個人認為,中國移民的適當減少對維持國王陛下的馬尼拉及其周邊地區而言是一件好事。」一名少校如此表態著。「若是他們真的留在馬尼拉的話,十年之後,新一輪的清理工作勢必會導致我們跟大員發生戰爭。」少校明確的指出。「葡萄牙人和尼德蘭人相繼在福爾摩沙海峽周圍丟掉了三條船,其中可能會是颱風的原因,但更有可能的是大員的海軍。」
「按照那些韃靼人的說法,大員的海軍不是已經在和他們的交手中損失殆盡了嗎?」
「省主教大人,韃靼人的說法根本不可信。」少校用瓊州的戰事作為說明。「若不是保有一隻強大的海軍,大員如何能掌握從大員到瓊州如此廣闊的海域。」少校又轉述了一個西班牙商船船長的話。「整個大海上數百條船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空前龐大的船團,此外,福爾摩沙的海峽上時常有小型的雙桅炮船出沒,數量之多,幾乎超過了整個馬尼拉的炮船,若非他們的噸位尚小,否則足以統治整個亞洲海域。」說到這,少校嚴肅起來。「總督閣下,省主教大人以及各位大人,大員的力量已經足夠龐大了,之所以不對歐洲的殖民據點採取行動,是因為他們被北方的韃靼人所吸引,不過就算如此,我們也不能輕易的激怒他們。」
「該死的英國佬,肯定是他們把造船的技術流傳給大員人的,否則咱們面對的就是慢速的戎克船。」一名稅務官憤憤的說著。「英國佬一定會為此後悔的。」
「他們後悔不後悔沒有關係,但我們一定不能日後後悔。」看到面有難色的一眾與會者,加布里埃爾總督一錘定音的說道。「我們需要東方的貨物,在韃靼人禁海,日本人鎖國的情況下,我們必須確保澎湖的商路,因此我決定,對大員的舉動不做阻止。」
「那一旦那些富裕的中國人以大員的爵位抵抗我們的統治怎麼辦?」
「不,不會的,他們只是以這個爵位來保護自己的財產不被我們徵收,而現階段我們也沒有這樣的意圖,雙方並沒有衝突的可能。」總督全盤掌握的說到。「至於日後嘛?希望下一任或者下下任總督能跟大員人達成協議,或許那個時候大員已經被韃靼人消滅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