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鄭克臧經過權衡同意了徐青將英國、法國商館遷往澎湖的請求,同時在財政壓力下不顧洪磊等老臣反對與西班牙人達成了通商的協議,西班牙商館隨即在澎湖開館,明鄭人員也在月內進駐了馬尼拉港,一對宿敵暫時化干戈為玉帛了。
「林卿也是賓客司的老人了。」鑒於徐青和應太農之間的矛盾,鄭克臧不得不安平徐青與營繕司官林維榮對調職務。「雖然沒有操辦過夷務,不過應該上手很快,孤相信卿能管好通商司的。」不過調走徐青並不能徹底排除通商司內部的潛在矛盾,因此鄭克臧特意把林維榮和應太農單獨喚來交代。「有林卿主持大局,應卿日後就專司負責窺探輿情及與職方司聯絡之責,兩位卿家要通力攜手才是。」
應太農淡淡的沖著林維榮一笑:「主上請放心,臣日後自然是以林大人為馬首是瞻的。」
對於能擠走徐青的鄭克臧的寵臣,林維榮也不敢怠慢,同樣表態著:「請主上儘管放心,不該過問的事情臣絕不越俎代庖。」
雖然兩個人現在一副精誠團結的樣子,但鄭克臧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林、應之間的衝突也是遲早的事情,只不過現在被自己強力掩蓋了,不過鄭克臧也不希望臣下之間的關係過於親密了,因此淡淡一笑,權當揭過了這段風波。
「既然如此,你們就各自忙去吧。」鄭克臧揮退兩人,結果應太農退下了,林維榮卻沒有走開。「怎麼,林卿還有事情?」
「剛剛應大人轉告臣,說本藩仿造的泰西馬車運到日本後大受歡迎,江戶將軍雖然不怎麼坐,但各地藩主卻見獵心喜,前後已經下定六十輛,其中不少是極盡奢華的貼銀款式,臣請主上敦促鹽鐵司方面加以重視,儘早向日本發貨。」
關於馬車在日本大賣的事,鄭克臧早就知道了。對此他並不奇怪,要知道,相對於日本那種好似鴿籠的轎子,寬敞的西洋馬車自然更受飽受交參之苦的日本大名的歡喜。不過這事應太農早就報告過,此時林維榮提起來到底是什麼意思?鄭克臧略一思索便知道後面還有話頭,因此只是微微點頭,靜待林維榮把話補全了。
果然,拿馬車做了話引之後,林維榮又道:「主上之前同意閩清伯他們介入本藩與長崎的貿易,這不好吧。臣當然知道主上此舉是顧全親親之誼,但如此一來分薄了本藩對日貿易的利潤,據說田川家也有些意見。」
田川家原來的地位相當於東寧在日本的總代理總經銷,如今突然插進一個有獨立分銷權的鄭智他們來攪局,這就不能不造成了矛盾,所謂親兄弟明算帳,關係到金錢,這就是親戚也要鬧翻的,當然田川家不會跟鄭智他們直接撕破臉皮,但問題卻反應到了通商司這邊,逼得林維榮要跟鄭克臧討個說法。
「這樣吧。」鄭克臧想了想,自己的確有些失策了,因此只能想辦法彌補。「今後本藩輸運到長崎的貨物還是由田川負責經銷,至於閩清伯他們的船隊,今後改走澎湖,主要轉銷英圭黎夷、法蘭西夷帶來的泰西貨品。」
林維榮並不滿意這個答案,所以繼續問道:「那本藩向那霸輸運的泰西貨品還走不走?」
「當然走。」鄭克臧斬金截鐵的說到。「如今佛郎機人尚未馴服,咱們不走豈不是將生意拱手讓了出去,所以該走的還是要走……」
林維榮離去了,鄭克臧坐在那盤算著,明鄭在暹羅和北大年的商館最晚年底也能建立起來,這樣明鄭跟除荷蘭控制區以外的周邊主要國家及地區的交往和貿易均已重建,是時候該整頓一下商貿船隊了……
鄭克臧思索了片刻,抬頭看看天色漸暗,便問道:「今天還有什麼事嗎?」
一名內宦翻看了通政司遞上來的文件目錄隨後報告:「主上,今日批閱的摺子都在這了。」
「那就好。」鄭克臧伸了伸懶腰,隨即起身向後院走去,幾名內侍急急跟上,等鄭克臧都快走到荷院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站定了身子詢問道。「秦舍眼下在幹什麼?」
內侍小心謹慎的回應著:「回主上的話,秦舍公子好像在和沈姑娘說話。」
鄭克臧神色一動,腳步便轉向錦華院,邊走還邊問:「小兩口現在還處得好嗎?」
「聽說挺和美的,」內侍偷偷望了鄭克臧一眼,見他並沒有什麼表情,便壯著膽子說道。「秦舍公子除了讀書習武,一個人挺孤單的,只有沈姑娘來的那幾天才笑容較多。」
「也是孤這個做兄長的粗心大意啊。」鄭克臧似乎自責著,卻嚇得這名內侍一下子跪倒在路邊,鄭克臧也不看他,僅直走進了錦華院,駭得幾個宦官、女史、女侍便要跪拜,鄭克臧擺擺手。「不要驚動了秦舍和沈姑娘。」
說話間,鄭克臧悄悄來到書房外,透過紗簾,他看到鄭克爽正在仔細的臨摹著什麼,而沈瑞的妹子則替他在研磨,兩人一副夫唱婦隨的樣子,看起來真如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但鄭克臧卻注意到兩人的神色似乎過於親昵了,似乎發生過什麼。
「秦舍的人事。」鄭克臧緩步離開書房,等來到中庭,他喚來錦華院的女史。「有安排過?」
女史的臉一紅,但鄭克臧的話又不能不回,所以慢吞吞的說道:「公子孝期滿後,奴婢安排的兩位貼身女侍公子已經受用過了。」
這個金十九已經報給鄭克臧知曉了,所以後面的問話才是關鍵:「秦舍和九姐之間呢?」
「這,這,」女史期期艾艾的,鄭克臧的眼光突然一凝,女史嚇得立刻報稱。「似乎有過那麼一回……」
「大膽!這種事為什麼不報!」鄭克臧惡狠狠的瞪了女史一眼,嚇得女史跪在那搗頭如泥。「金十九呢?太過混賬了,他是怎麼管的。」沾染婢女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未婚夫婦在婚前行房,在這個時代就有些駭人聽聞了,難怪鄭克臧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來人,將院內所有人給我叉了出去,女侍、女史明日配與老軍,內侍一律充入礦山。」
驚慌失措的院內人一個個放聲求饒著,但隨著鄭克臧而來的內侍們板著臉不管不顧將一眾人往外拖著,這個時候被驚動的鄭克爽帶著沈九姐跑了出來:「兄長,兄長怎麼來了也不命人通傳一聲,讓小弟我失禮了。」
「你我兄弟,這麼客套幹什麼。」鄭克臧不但伸手阻止鄭克爽和沈九姐的跪拜,而且頗有些玩味的說道。「若不是今日偶爾起了念頭,還看不見你們相敬如賓的一幕,很好,秦舍年紀也不小了,九姐更大一些,婚事過些日子就辦吧。」
沈九姐雖然年歲大一些,但畢竟是女流,一聽到鄭克臧隱晦的諷刺,頓時雙臉飛霞,倒是鄭克爽還放得開些,聞言便向鄭克臧深深一輯:「小弟,謝過兄長了。」
「父王和阿母他們都不在了,長兄如父,這也是應該的。」鄭克臧這回沒有謙讓,生受了鄭克爽的敬禮。「不過婚後,安平城就不能待了。」這個道理鄭克爽懂,哪有他這麼大的少年還留在內院的,這不是逼著外界給鄭克臧身上潑髒水嗎,對此經歷過人事的他自然是唯唯諾諾的。「前一段在承天府收穫了不少宅子,你有空和九姐一起去看看,挑一棟最好的,內造局這邊孤會關照他們替你重新整修。」
「多謝兄長,」鄭克爽並沒有露出欣喜若狂的樣子,這不禁讓鄭克臧心中一嘀咕,一不留神這小子這幾年倒是多了幾分城府。「兄長,」此時鄭克爽指著還在掙扎的一應人等問到。「不知道下面人如何衝撞了兄長,還請兄長看在小弟的面上饒她這一遭吧。」
「臭小子,你倒是會施惠於下。」鄭克臧故作豪爽的笑罵道。「也罷,你人大了,心眼也多了,孤不動你的人,也免得你以為孤不講親情。」說到這,鄭克臧用眼示意,邊上的內侍立刻鬆手將錦華院的人放了下來,逃過一劫的葉女史帶著一眾內侍、女侍連滾帶爬的跪伏在鄭克臧的腳下,就聽鄭克臧教訓道。「入城的時候想來規矩都跟你們說過,今天倒好,孤不來還被在谷里了,這是好事嗎?知道的說你們是為主子遮掩,不知道的,還不曉得會詆毀成什麼樣子。」鄭克臧恨恨的說到。「不過算你們有個好主子,秦舍願意替你們求饒,要是再有下遭,孤也不拘你們,你們自我了斷就是了。」說罷,鄭克臧沖著鄭克爽點點頭。「孤先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離開錦華院,鄭克臧眉頭緊縮,鄭克爽已經長大了,已經不好再將他拘在自己身邊了,接下來是給他一個伯爵的虛銜跟鄭聰、鄭明一樣當豬來養,還是如鄭智、鄭裕他們幾個遷到海外去,這讓他有些猶豫不定。
「看起來孤真要做個孤家寡人了。」在馮蓮娘的房裡,鄭克臧如是喃喃著,這個位置容不得任何的親情在了。
「夫君在說什麼?」馮蓮娘沒有聽明白,於是探問著。
「沒什麼,孤在說,你什麼時候也替孤生個孩兒。」
馮蓮娘眼眶裡頓時出現了一絲淚光:「夫君就知道欺負人。」
「罷了,罷了,這有什麼好哭的。」鄭克臧保住女人。「咱們加把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