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候吳啟爵不回的清軍派人再度尋到圍牆邊,然而卻看見成京觀狀疊起的人頭以及壓在人頭下那張用鮮血寫成的「爾要戰便戰」的宣言,大驚失色的清軍不敢久留,隨即逃了回去。施琅得聞這個消息勃然大怒———雖說吳啟爵是自己找死,但施琅卻無法跟康熙交代———暴怒之下,他當即命令手下登陸北汕尾島驅逐島上的童子軍。
但是北汕尾島在靠近鹿耳門這一段是亂石淺灘,帶狀的島子中間又多茂密的雜木荊棘,不宜進兵,因此清軍只能從島南商埠一線上陸。於是,在這一天的下午未時剛至,七十餘條戰船運輸著近千五清軍蜂擁上陸。
由於知道了商埠之外築有圍牆,所以上島之後,清軍沖入英國商館砍樹拆門好一陣忙乎,等到未時已過才試探著對其中一段圍牆發起攻擊。但守備的童子軍已經注意到了清軍的動向,總數只有三百人的童子軍沒有跟對方硬拼,直接放棄了圍牆退往炮壘固守,清軍得以順利的推進到了一片開闊地帶。
興化鎮總兵吳英是這隊清軍的統領,看到面前突兀出現的空地就知道不好,但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就此退下去,於是命令一名都司帶著百多人先行探路。都司帶著一隊清軍氣勢洶洶的殺奔過去,卻發現面前有幾十名童子軍士兵端著火銃正候著他們。這些清軍不是從鄭軍中叛變就是經歷過漳州等戰役的,知道鄭軍鹿銃的厲害,然而他們別無選擇,只能遠遠就開始射箭,希圖籍此干擾童子軍的射手。
八十步、五十步,見到清軍已經進入了己方的射程,領隊官命令著:「齊射!」
幾乎是在同一個爆音中,前沖的清軍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地上,但童子軍火銃手們卻顧不得查看自己的戰果,只是按照教訓的大綱快速的裝填著,三十步,清軍已經衝到了三十步之內,這時恰好童子軍已經完成了重新裝填。
「各班依次射擊。」一聲令下,三陣同樣震耳欲聾的聲響過後,童子軍的面前只剩下半數的敵人,此時再度裝填已經來不及,童子軍火銃手們向後一讓,一隊讓許多清軍膽戰心驚的黑人士兵從背後顯現了出來,同樣是一聲令下,幾十個類似震天雷的陶罐砸了過去。「轟!」
遠遠看著崑崙標用長柄斧砍取著受傷清兵的首級,異時空曾因為平台功績而升任四川提督、福建水師提督的吳英的臉上鐵青一片,他扭頭左右看了看,邊上埋著密密麻麻的一圈竹籤,雖說也不是不可能通過,但速度一定會減慢到無法忍受的程度正好成了對方的靶子,由此一來,也只有從這個不大的口子殺進去了。
「李寅!」吳英沖著身邊的外委守備命令道。「你再帶一陣上去。」李寅垮著臉接過命令,清點了一隊人馬,此時吳英走到這些人的面前。「不要怕,剛剛鄭逆的戰法大傢伙也都看到了,他們人少,咱們堆也能堆死他們。」
清軍捲土重來,童子軍則依舊先是兩輪火銃,打死打傷了不少清軍,甚至率先衝鋒的李寅也被一銃撕開了胸部當場斃命,但這隊清軍卻沒有後退的機會,因為吳英又派來第二隊正好將他們的逃路堵的死死的。
見到後退無門,清軍也只好拚死向前著,這個時候一隊童子軍組成了槍陣出現在火銃手們原來的位置上。如林的三間長槍彷彿是呲著毒牙的怪蟒正準備著致命一擊,但後隊擠前隊的清軍根本無法逃避,於是碰撞發生了。
「殺!」十五支長槍在班長的命令下一致刺出,宛如鋪天蓋地而來的巨浪,儘管清軍竭力格擋著,但是猶有七八個人被一下子刺穿了身子發出凄厲的喊聲。
清軍正待利用童子軍槍勢已盡的機會貼身上來,卻沒曾想,這班童子軍用力將槍一手回,同時身子一側,第二班的十五支槍再度刺了過來。收槍時從傷者體內帶出的血花以及新近刺入人體的長槍發出的令人牙根發酸的噗噗聲構成了一副恐怖的場景,但這個景象還沒有完,第三班的童子軍又突刺了上來……槍陣正在滾動,閃到邊上火銃隊卻利用竹籤做屏障慢慢的裝填、狙殺著,不一會,屁滾尿流的清軍便再度丟下近百具屍體和幾十名傷者退了下去,而這些傷者不出意料的成了崑崙標補刀的最好對象。
「混蛋!」吳英看得肝膽欲裂,正準備命令手下再發動第三次進攻,但他眼前出現的俱都是驚恐的面容,吳英大怒,拔刀指著一名都司道。「你,你再帶人沖陣。」
都司哭喪著臉:「總鎮,海逆火器犀利,恐怕藤甲兵都不易對付,還需用鳥槍應對才是。」
雖說世人常道清軍注重弓馬而忽視火器,但這只是一種誤解,根據康熙二十一年初兵部的規劃,福建省陸路各營每兵千名分為二十隊,其中馬上弓箭兵四隊、步下弓箭兵二隊、鳥槍兵十隊、炮兵一隊、藤牌兵一隊、大刀兵一隊,以這個編製表來計算,鳥槍兵實佔到總編製的一半,雖然最終落實還有待時日,但至少現下跟著施琅出擊的清軍中是不缺火器的。
鳥槍的數量佔全軍的半數不算,清廷還對火槍的訓練非常重視,其中早在順治十一年(1654年)就規定:「每年春季,八旗前鋒護軍,馬步兵丁,俱令較射,並演放鳥槍,豎的於四十一弓之地,每人放十槍,中一槍以上者,每槍賞銀五錢,中八槍以上,加賞折弓價銀三兩。」康熙年間還出現諸如馬上射擊法、前進射擊法、連環旋轉射擊法、跪式射擊法、仰卧射擊法等詳細的訓練科目,而且不獨是在京八旗,各省的駐防八旗和綠營也是亦然。
吳英當即以掌加額,沒錯,他是怒極攻心忘了手上還有同樣的利器,於是納諫如流的他很快調集了兩隊鳥槍兵,以鳥銃做掩護,清軍的第三次進攻開始了。
因為鳥槍的威力一般但射程較鄭軍的鹿銃要遠,所以當遠遠看到清軍的鳥銃之後,沒有本錢對耗的童子軍立刻撤退了。見到難纏的童子軍撤出了陣地,吳英大喜過望,立刻指揮以鳥槍隊為先頭,其餘部隊跟進。
可吳英沒有得意多久,一聲驚雷驟然響起,隨即一枚炮彈拖住白色的硝煙,一頭扎進了清軍隊列,瞬間打出一條血色的通道。見到這一幕,吳英張口結舌,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召回各部,就又有兩枚炮彈飛了過來,隨即蹦蹦跳跳的砸倒了一片。
其實童子軍在此只有一個二寸炮隊,三門四磅小炮而已,但這已經足夠了,清軍遠道而來,所搭載的火炮都是八百斤的船用重炮,而且不宜拆卸,因此根本無力直面童子軍的火力。此時見到清軍陣形已經混亂,剛剛撤退的童子軍吶喊一聲轉身殺了回來,先是一排齊射,接著又是幾十枚震天雷。當飛濺的陶片還在清軍中製造混亂的時候,槍陣、斧隊齊出,頓時將清軍打得落花流水。吳英還想糾集部屬穩住陣腳卻被受到童子軍追殺的潰兵沖亂了陣腳,不得已狼狽而逃。清軍互相踐踏推搡,甚至閩省兵和新附的鄭軍間自相殘殺,結果一路屍橫遍野。幸虧童子軍因為兵力不足,不敢過於追擊,所以才讓吳英有了喘息的機會,在逃回商埠後重新收攏殘軍,但超過五百人的傷亡和失蹤結果卻讓吳英顏面盡失。
羞愧難當的吳英不得不派人向施琅求援,對於這樣的結果,施琅也大為驚異,當即再撥五百人船交與吳英,同時授計其對人數不多的童子軍施展疲兵之法,但童子軍遠則不理,近則銃炮伺候,清軍一時無計可施。
「軍門,海逆凶頑又能通過南航道施補,吳總鎮一時難以攻克,軍門何不從鹿耳門北上陸?」鹿耳門北部原來是個無名荒島,但隨著泥沙的淤積,漸漸跟北方的海岬連成了一片,因此金門鎮總兵陳龍才有這麼一個建言。
「陳大人以為本官調兵奪取北汕尾島單單只是為了替吳大人報仇嗎?」施琅搖了搖頭,向陳龍也是向在場所以清軍將領解釋著。「本官是為讓那朱欽堅信本軍要從南航道入灣。」施琅頓了頓讓幾人消化著他的發言,等一眾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態之後,他才繼續道。「鹿耳門以北地形崎嶇狹窄,本來也不宜大軍上陸,再說朱欽小兒可是調了一萬人等在那裡,本官為什麼要讓朱欽如意呢?」
誰都知道如今的鄭軍是怎麼一個狀況所以左虎衛等部的一萬人並不足以讓施琅擔心,但施琅擔心的是一旦他暴露了登陸目的地,北面洪拱柱的一萬人也會趕過來,再加上鄭克臧童子軍的主力及右武衛等部,清軍又沒有帶步炮等裝備,一但戰事綿延勝負就不好說了,還不如他設想的通過鹿耳門水道突然台江內海一舉震懾明鄭方面,即便屆時鄭克臧還要抵抗到底,那清軍也能有外線變為內戰,在佔據主動的情況下先奪承天府,後圍安平城,最後以逸待勞分別擊潰各路來援的鄭軍,徹底剿滅鄭氏最後的反抗力量。
「諸位大人該是明白的本官的意圖了吧。」施琅掃了掃全場,見沒有人再有異議當即命令道。「傳令吳英,人,給他了,到動靜要鬧出來,不管能不能拿下北汕尾島上的炮壘,至少不能讓海逆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