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武平伯是同意降清了?」洪磊差一點要指著劉國軒的鼻子開罵。「好好好,余說赫赫威名的武平伯怎麼會在澎湖輸給了施琅這等背主之徒,原來是早有勾結啊,好,好的很,斷送了本藩數萬子弟,你還有臉面站在這裡。」
聽了洪磊的話,鄭克臧神色不由一動,澎湖海戰戰,交戰雙方的兵力大體相當,但鄭軍經營澎湖多年,事先有設防據守,可謂以逸待勞,反觀清軍渡海作戰,遠來疲憊,應該說鄭軍其實是處於有利態勢,但結果卻一敗塗地,全軍覆沒,以劉國軒在祖山頭、坂尾燈盞的表現來分析只能說是劉國軒自身出了問題。
鄭克臧腦子忽然又浮現出幾名遣返傷兵的報告,其中曾提及邱輝生前曾對劉國軒說過「乘彼船初到,安澳未定,兵心尚搖,輝願領煩船十隻,同左虎衛江勝貫陣卻之」,而建威中鎮總兵黃良驥也同樣有「先發制人,半渡而擊,正合兵法」的進言,但這些合理的建議卻被劉國軒以「炮台處處謹守,彼何處灣泊?當此六月時候,一旦風起,則彼何所容身?此乃以逸待勞,不戰可收全功也」等等給否決了。
以後清軍水師在八罩嶼停泊之時邱輝又建議「尋其方位,乘夜潮落,沖舟宗擊之」,劉國軒又以天黑搜尋不便為由拒絕。及至六月十六日一戰,施琅受傷,清軍不穩,邱輝再度建議「兵法有云:半渡可擊,立營未定可擊,乘虛可擊;今敵患三者,而不乘其勢,若早晚無風,合萬人為一心而死戰,將奈何?」而劉國軒依舊不許。
若是一連串的不許和拒絕是為了依仗各嶼炮台固守的話,那末劉國軒就應該充分利用防禦工事,保存有生力量,避免與清軍決戰,但當六月二十二日,施琅總攻之時,劉國軒卻忽然不顧預定方案,毅然決然的實行對攻,這又說明了什麼?而且異時空劉國軒降清之後得到了天津鎮總兵的職務,乃是明鄭原來文武中地位最高的一個,這又暗示著什麼?
鄭克臧腦子裡各種疑團紛至沓來,當時他卻不能因為幾個傷兵的報告和異時空的某些結果就判斷劉國軒已然投敵了,但現在,劉國軒的表現愈發的證實了他的確有落水可能,以至於鄭克臧慶幸自己並沒有聽從對方所言將民船、商船以及童子軍水師都充入澎湖,否則,恐怕連最後翻本的機會沒有了。
不過,劉國軒是什麼時候與清軍勾搭上的呢?是覺得自己無法掌握明鄭政權的時候還是看到鄭克臧處置馮錫范後兔死狐悲之刻?然而這件事,鄭克臧卻不會進一步深究下去,要知道,以劉國軒在明鄭軍中的威望非凡,一旦證實其跟清軍早有勾結,其轟動效應必然讓殘餘鄭軍徹底瓦解,而查了卻沒有查出來的情況也會好到哪去,因為那樣同樣會使鄭軍在猜忌的氣氛中失去最後的鬥志。
鄭克臧雖然不聲不響,但洪磊身邊的柯平卻也義憤填膺:「劉大人,若是你跟鄭省英他們幾個一樣逃往海外了,某還會為你分辨,說你不是怯戰而是收集殘部預謀堅持再戰,但如今你口口聲聲要削髮事奴,委實讓人心寒呢,你是先王的顧命大臣,你對得起先王的信任嗎?來人哪,將這個逆賊叉出去,省得在此污了某的眼睛。」
由於鄭克臧沒有發話,因此殿上的侍衛並沒有對劉國軒動手,饒是這樣,李景、林維榮、陳克峻等一眾司官也紛紛出列指責劉國軒。這倒不因為他們一個個都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實在是鄭克臧這些日子痛下狠手,通過肅清不穩定份子暫時掌握了東寧殘餘武裝的全部力量———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由不得他們不高調起來,何況鄭克臧還給了他們一線生機———沒到最後的時刻,自然還是要儘可能的擺出一副忠臣的架勢。
「不降,難道就靠你們這些三心兩意的傢伙嗎?」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劉國軒雙眉一豎,一股煞氣就撲面而來,頓時讓一眾文官們心驚膽顫。「世孫,」劉國軒把目光投向從頭到尾都不做聲的鄭克臧。「世孫堅守祖上基業,卻是無話可說的,然而東寧有多少兵,就靠這一萬多殘兵敗將嗎?世孫想要整個台灣一起殉葬嗎?」
「有些人始終認為自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卻從來不想自己有沒有做錯了。」鄭克臧慢慢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在場人都聽不懂的話敘述著,劉國軒正在疑惑,然而下一句就讓他滿臉潮紅。「武平伯老了,神智不清了,來人送他回去,以後不要再來安平了。」此言一出,一股壓抑不住的怒氣從劉國軒的胸膛直竄腦部,他雙手欲指鄭克臧,但他的話還沒有出口,邊上兩個侍衛就一左一右站到了他的身邊。「再有倡言投降清虜者。」鄭克臧拔出朱錦留下的寶劍,順手劈在案幾的角上。「有如此幾!」
「豎子,你這是要把東寧都毀了。」劉國軒咒罵著,兩個侍衛不顧他德高望重,以對付刑徒的姿態將他往外拖著,劉國軒奮力的反抗著,但他已經五十多了,根本不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的對手,很快就被生生的架了出去,可是他的罵聲還在殿中迴響著。「挖出老夫的眼睛,放在安平城上,老夫要看著……」
「想學伍子胥?余還不願當這個夫差呢。」鄭克臧嘲諷著,隨即命令道。「將清廷的來使收監,以後再有使者,來一個抓一個,余正好缺祭旗的人……」
一座匆匆建築起來的茅草棚內,神態詭秘的魯大牛正勸說著同時俘虜營、勞工隊里出來的王久:「久哥,這可是機會啊,只要咱們動手,一個呼應之功,不但能洗去俘虜的罪名,將來還少不得加官進爵,這可比整天吃番芋仔過日子要強啊。」
「大牛兄弟,動手容易,可兵刃呢?難道就靠這些農具嗎?」王久是不想折騰了,雖然眼下清苦些,可是分給他十五畝荒地開墾出來也能弄個囫圇飽,總比在死在刀槍下要好。「就算削竹為兵,可是牌甲里有鄭軍老兵,保上還有駐屯的汛兵,他們會視而不見。」
「久哥怎麼膽子小了,」魯大牛不以為然。「那些老兵、汛兵,真能打的有幾個,再說了,施大將軍馬上就要入台了,這些鄭軍蠻子不嚇得脫隊回家已經算好的了,還敢對咱們動手。」說到這,魯大牛誘惑著。「都幾年沒碰母的了,久哥就不想著為自己弄一個?」但王久還是搖頭,魯大牛以為王久是不見真章不撒手,於是便把底牌拋了出來。「省上來人了,許諾只要攪得東寧打亂,動手的至少能得個外委把總的賞缺,是官的還能官復原職。」
「就算給的是外委千總甚至是把總,俺都不會去的。」王久還是堅定的不受誘惑,甚至還反過來勸說道。「大牛兄弟,俺說你也不要去,兵危兇險,為了一個區區小吏的名義就搭上自己的腦袋實在是不值得……」
「慫貨!」魯大牛離開王久的屋子,隨即啐了一口唾沫……
七月底,在台江內海上出現了一隊古怪的船隊,說他們古怪並不是船型古怪,因為沙船雖然在閩省少見,但也不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然而排成兩兩並排的沙船首尾上出現了虹跨裝置卻令人莫名其妙———鄭克臧並不知道龍門吊是什麼時候開始應用的,但原理也算簡單,無非是滑輪組而已,因此他冒險在船上使用,結果還不錯,只要風浪不大,沙船完全可以作為龍門吊的基座,當然為了保持平衡,他必須用兩條船來建設這麼一座龍門吊———好在台江隊已經對台江內海實施封鎖,因此也不虞有人會看見。
「還記得昨天的位置嗎?」負責指揮船隊的李銘淳如是問著身邊的水夫,水夫沒有作答,只是往水裡一縱,片刻之後從海面上冒出頭來。「還要再試過去一點。」李銘淳聽著水夫的報告,於是命令著。「再往左五十步。」
很快船隊停了下來,幾個死沉死沉的竹筋預置構建被小心翼翼的吊了起來,隨即深入水中,一個、兩個,每個差不多數千斤之重的東西一入水,便穩穩的落在堆滿沙泥的海底。
「有了這玩意再配上攔海鐵索,什麼趕繒船、雙帆艍船、鳥船、大炮船,撞上去一準都是船板崩裂、漏水而沉。」一個童子軍的武官跟李銘淳說笑著。「唯一缺點就是這玩意放下去容易,今後再取上來就難了。」
「廢話那麼多幹什麼,現在還管得上今後起上來嗎?」李銘淳話中充斥著焦慮和暴躁,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雖說童子軍都宣誓效忠鄭克臧,願與之同生共死,但敵人畢竟勢大,沒有多少陣仗經驗的童子軍們自然還是頗有擔憂的。「再說,這東西用得上,用不上還是問題,誰知道施琅就一定會走鹿耳門……」
「朱欽小兒,不知好歹膽敢抗拒天兵,」這邊正在議論著清軍的入侵途徑,那邊澎湖的清軍也差不多準備就緒了。「如今更是囚禁了劉國軒這樣的宿將,隔絕了何佑這樣的勇將,他還真以為能靠幾千沒有見過血的乳臭小兒就能負隅頑抗了。」
施琅的話頓時引起一眾清軍將領的狂笑,總兵董義甚至大呼小叫道:「毋須軍門出動大軍,就由末將領一營人馬就夠了。」
施琅眉頭一皺,他能在北京靠一點俸祿熬上十幾年自然是個陰沉到極點的人物,但凡這種人物都謹小慎微的,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越不想出一點的紕漏:「董鎮慎言,自古征戰當以獅搏兔,你以孤軍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