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排除了馮錫范日後逼宮的最大借口,但在謠言風潮中馮錫范並沒有遭到明顯的損失,他阻攔鄭克臧面謁朱錦的行為,被其狡辯成為了遮掩朱錦宿醉的醜態,因而又逃過了一劫,不過,鄭克臧並沒有放棄在朱錦身前割除這顆惡瘤的努力,很快他便又找到了機會。
「父王,岳丈身子果然不大好,才回去修養兩天已然是病了。」鄭克臧陪在朱錦一起吃了早餐,米粥和清淡的小菜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自有一份複雜親情在,這讓已經徹底消弭了雄心壯志的朱錦很是寬慰。「兒子想過去看看。」
「也好,孤不方便過去,你就代孤去一趟吧。」朱錦這麼說也是有由頭的,這不,當年中山王徐達食了太祖皇帝送的鵝誘發了疽病,本來已經見好了,結果朱元璋一去探望,徐達不想死也得第二天報喪了(註:查了資料對徐達之死有直接說吃鵝而死的,故存疑),因此有這麼一個前例在,有明一代,君王基本上不會去探問生病的臣下———那不是慰問而是催命。
「是,兒子下午過去。」鄭克臧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昨天晚上消耗很大的他吃這一點可是不夠的。「父王,兒子原本指望著岳父休沐之後能幫一把手的,如今看起來怕是不成了。」
朱錦一聽就明白鄭克臧是準備動人事了,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那你的意思是?」
「兒子是在想,承天府尹已經空缺多日了,而本藩現在又有許多文武實際處於賦閑之中,兒子想恢複承天府以便安置一些。」鄭克臧彷彿沒有看出朱錦的重視,只是平淡的說著。「府尹想讓五叔公(鄭省英)復任,至於府丞、治中、通判、推官這些比照順天府的體制還需六員,兒子總章政務不久,確實想不起哪些人是可用的。」
「承天府。」朱錦沉吟了一會,很快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笑容。「吾兒的想法好的很,至於各缺可用何人填補嘛,你可以去請教一下你岳丈。」
「是,兒子下午會一併請教岳丈。」鄭克臧其實並不需要陳永華的推薦,而他說這番話的目的更近乎投石問路。「另外,父王,兒子熟悉政務不久,以前也在工部上有些作為,岳丈不在了一時間也卻是有些手忙腳亂,兒子還想跟父王借一個人過去幫忙。」
「借人?」朱錦有些疑惑的看著鄭克臧。「從孤這裡借人,這話也就你說的出口,好吧,且說說你準備借用何人呢。」
「就怕父王不捨得啊。」鄭克臧欲擒故縱著卻讓朱錦識破後瞪了一眼,鄭克臧於是老老實實的說道。「兒子想請馮侍衛過去襄贊政務,若是父王許可的話,兒子可以給他同知東寧總制使的名義,也好鎮住那些老臣。」
「同知東寧總制使?」朱錦眉頭皺了皺,不是嫌這個官小,而是覺得鄭克臧這個請求有些問題。「吾兒啊,馮卿可是跟你岳丈有些齷齪的,萬一你岳丈病好之後回來視事,這兩人要是起了衝突,該如何是好啊。」
「父王春秋正盛,兒子雖不擔心伊霍故事重演,但也不願看到一家獨大。」鄭克臧這話看似坦誠,但實際上不過為了打消朱錦的疑慮。「即便陳先生是兒子的岳丈,但這東寧姓鄭不姓陳,少不得要有一人予以牽制的。」說到這,鄭克臧為朱錦夾了塊淡菜,放下筷子之後,他繼續道。「岳丈是正人,即便知道兒子的圖謀也不會多說什麼,馮侍衛也是父王的信臣,平日頗知大體,相信也能與岳丈同舟共濟的,兒子只是未雨綢繆,有什麼謬誤之處,還請父王指教,兒子就怕父王用慣了馮侍衛,捨不得……」
「吾兒這話好像離了馮錫范,孤就活不下去似的。」朱錦揮手打斷了鄭克臧的話。「也罷,平日希范多為孤出謀劃策,也建立不小的功勛,這次確實該升一升了,就依吾兒之意,讓他當這個同知東寧總制使好了。」
「多謝父王。」鄭克臧稱謝著,朱錦點了點面前已經微涼的白粥,鄭克臧一笑,狼吞虎咽,短短几息就灌入了肚子,正當朱錦在感嘆年輕就是好的時候,鄭克臧用手巾擦了擦嘴。「父王,而今兵官一職空缺多日,少不得也找一人填補,兒子以為定西伯後提督吳淑乃是軍中第二人,且為本藩奮戰經年足以證明其忠貞,不若調任兵部,也好協助武平伯練兵。」
「這個不成。」朱錦終於發現兒子的疏漏之處,就像後世經常挑下屬毛病的領導一樣,這讓他很有存在感,殊不知這是鄭克臧故意賣給他的破綻。「文武疏通,祖宗是有祖制的。」這話冠冕堂皇的,但其實也是為了牽制劉國軒不欲讓獨掌軍權而已。「定西伯以後提督之職協助武平伯練兵也是一樣,至於兵官一職,陳繩武哪去了?」
鄭克臧一愣沒有想到朱錦此刻又會想到陳繩武,但他不後悔,因為即便陳繩武還留在台灣,他也要攪黃了此事,倒不是看不得陳繩武好,而是這位趙括實在只能紙上談兵而已,非得在地下工作中歷練一番或許能有些長進。
「父王,陳大人忽而泛舟出海了。」鄭克臧裝出一副思索的模樣,好半天后才虛言敷衍著。「第一次說是去了南海列國,回來後沒多久,過了年又出洋了,這次倒不知道具體的去向,好像說是日本、朝鮮吧,要不下午一併去問問岳丈吧。」
「又出洋了?這個陳繩武,怕是還沒有想明白啊。」朱錦搖了搖頭,既然對方放不下這個芥蒂,他自然不方便再用了,於是朱錦作出決定。「兵官之選還是暫時擱一擱吧,等孤閑暇下來之後再好生挑選一個。」鄭克臧自然無不可,此時馮錫范賊眉鼠眼的出現在外間,朱錦一眼看見他,便招呼道。「馮卿,且進來說話。」馮錫范走了進來,先給朱錦後給鄭克臧行了禮,此時朱錦便言道。「馮卿,剛才欽舍跟孤討了個人情,把卿要過去襄贊政務,孤已經答應了,略作準備,明日上任去吧。」
馮錫范大驚失色,趕忙給朱錦跪倒:「王上,可是臣做錯了什麼,王上要趕臣走。」
「馮大人何處此言,」鄭克臧怕朱錦被馮錫范說動了便急忙借口回應著。「是余想要馮大人過去襄贊,余已經跟父王說好了,委大人以同知東寧總制使,這些年來馮大人為父王殫精竭慮,今後少不得也要幫餘一把才是。」
鄭克臧不說還好,一說馮錫范心中大恐,他的權力都是在朱錦的權力身上衍生的,一旦離開了朱錦,他就如離開水的魚任由鄭克臧擺布了,正是出自這樣的明悟,馮錫范沖著朱錦再三頓首:「王上,臣,臣捨不得離開王上。」
馮錫范說得動情,敲的用力,如此做派,朱錦倒也為難了,但鄭克臧又怎麼能功虧一簣呢:「馮大人這話說的,父王沒災沒病的,什麼捨得不捨得的,晦氣。」
馮錫范一滯,再抬頭看去,朱錦的臉上分明有了幾分不悅,他心中便愈加惶恐了,此時就聽鄭克臧說到:「其實都在安平,平日無事馮大人也可以來拜謁父王,非得時常在父王身邊效力才算是恭謹嗎?」
「欽舍此言不差,又是不再讓你來見孤了。」朱錦再次擺明了態度。「同知東寧總制使,這樣吧,再表您正三品太常寺卿,也算沒有辜負了你這幾年的苦勞。」說罷朱錦再也不看像小狗望著遺棄自己的狠心主人一般做派的馮錫范。「且下去吧。」
儘管看起來事情已經不能挽回了,馮錫范還想再搏一鋪:「臣明白了,臣明日就去視事,只是臣身上肩負的侍衛一職,王上,臣斗膽請繼續兼著。」
「馮大人,政事繁忙,你總不見得兩頭再跑吧,」鄭克臧要的就是奪取馮錫范對鑾儀衛控制權,因此當然不能看著馮錫范繼續保留侍衛的職務。「再說了,父王依然表奏大人為正三品,大人總不見得還擋著他人進步吧。」
馮錫范心中暗罵,鄭克臧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即便他還能留下侍衛的頭銜,也未必能再掌握得住鑾儀衛的軍心了,既然如此,他只好孤注一擲的問道:「監國說的有道理,是臣糊塗了,如此,臣舉薦……」
「唉!馮大人,這侍衛一職的繼任者嘛,父王必然自有安排,就不煩勞馮大人為之操心了。」鄭克臧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決計不會讓馮錫范還有機會染指鑾儀衛。「亦或是馮大人以為可以替父王做這個主了?」
「夠了,欽舍!」朱錦已經看出來鄭克臧跟馮錫范之間不對付了,但鄭克臧畢竟是他的骨血,再加上朱錦以為鄭克臧只是在發泄之前謠言事件中對馮錫范故意擋路的不滿而已並不是真正想為難馮錫范———至少從之前鄭克臧的進言來看,是不會過於為難馮錫范的—因而他的心理就偏向了鄭克臧。「范卿也有過功勞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這不是主上所為啊。」訓完兒子,朱錦沖著馮錫范擺擺手。「馮卿且去吧,侍衛一職孤自有主張……」
冷冷的看著馮錫范佝僂著身子離開朱錦的宮室,鄭克臧立刻招來了鑾儀衛的幾名副侍衛:「馮大人已經轉任同知東寧總制使了,之前他曾想向王上進言侍衛一職的繼任人,但被余給打斷了,所以余也不知道他舉薦誰。」
幾個副侍衛面面相覷,不知道鄭克臧要說什麼,就聽鄭克臧繼續到:「爾等都是馮大人一手簡拔的,誰都可能有機會接任,但侍衛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