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被撕裂的中國 附錄 文化與和諧社會——鳳凰衛視第220期《世紀大講堂》演講稿

主持人:歡迎走進《世紀大講堂》,這裡是思想的盛宴,這裡是學術的殿堂。在我上中學的時候,讀小說是我最大的愛好之一。那個時候正是知青文學非常火爆的年代,我自然也沒有能夠例外。直到今天,我還非常清楚地記得,我捧著一本非常厚的《雪城》,通宵達旦,愛不釋手。無論是《今夜有暴風雪》還是《雪城》,我都曾經讀了一遍又一遍,而書中所描述的那種英雄主義、浪漫主義、理想主義,卻又充滿了悲劇色彩的氛圍,始終讓我久久地回味。以至於我這個在上個世紀70年代出生的人,也開始對北大荒,對知青生活充滿了嚮往。而今天我們大講堂就非常榮幸地邀請到了《今夜有暴風雪》和《雪城》的作者,同時呢,也是北京語言大學中文系的老師梁曉聲先生來到了我們的現場!(掌聲)歡迎您!

梁曉聲:你好。

主持人:請坐。我們還是先一起來了解一下樑曉聲先生。

梁曉聲簡歷:

梁曉聲先生1949年出生,山東榮成人。曾經當過知青,1977年畢業於復旦大學中文系,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短篇小說集包括《天若有情》、《白樺樹皮燈罩》、《死神》,中篇小說集有《人間煙火》,長篇小說有《一個紅衛兵的自白》、《從復旦到北影》、《雪城》,等等,而其中短篇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父親》以及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都曾經獲得全國優秀小說獎。從2002年開始,梁曉聲先生在北京語言大學中文系任教,教「文學寫作與欣賞」,同時還是中國作家協會的會員。

主持人:我想可能很多人熟悉您的名字,都是從您那些知青題材的小說開始。我知道您自己也曾經到北大荒去插過隊,那個時候的事情和我們來講一講,好嗎?

梁曉聲:初中畢業,1968年,那時已經在城市裡等待了兩年,既不能升學,又沒有工作,而且家裡生活比較困難,我的哥哥在生病,而我是班級里的勤務員,因為毛主席有一句話叫做「我們的幹部不論職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務員」,那我實際上就是當時的班幹部吧,有一個任務就是要動員我的同學們下鄉,而且我的大多數同學跟我關係都比較好,我都了解他們家裡的情況。這工作對我實在太難了,因此我就覺得,我還是自己先報名下鄉吧,因此我是我們班的第一批,是我們學校的第二批,兩位男同學一起報名下鄉。

主持人:下鄉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是充滿了一種特別浪漫的幻想,覺得哎呀,真的充滿激情,還是說那時候已經意識到後來的生活可能沒那麼簡單。

梁曉聲:應該說對未來幾年沒有很充分的估計,因為我們那時候也不過就是十八九歲嘛,但是對我來說,是非常理性的選擇,並不像後來小說里所寫的,以及人們談的,完全是抱著一種理想主義去改天換地的。離開北大荒之後,我自己也從來沒有言說過後悔,更沒有抱怨過,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主持人:後來文學是伴隨了您的一生,可能應該說,在您這麼多作品當中,大家也都想知道,您最喜歡的是哪一部,最不喜歡的是哪一部?

梁曉聲:是這樣的,我到現在為止,差不多應該寫了一千多萬字吧,那麼所有的中篇呢,凡是我覺得值得編成集子的,現在編成了五本集子,所有的散文編成了四本集子,短篇編成了兩本集子。這還不算長篇和雜文,我把不能編入集子的那些,全都自己篩選下來,在這過程中,篩選下來的大約至少也應該有一百餘萬字,這一百餘萬字有一些在當時就是倉促而寫的約稿,自己不想寫,所以我給大家的一個建議就是說如果自己確實不想寫的時候,那就不寫,在那種情況下寫出來的作品,肯定是不好的。

比較喜歡的應該說是《父親》,或者那些知青小說,早期的作品我還比較喜歡,比較喜歡是一個什麼原因呢?我們當時稿費極低,(最初)每千字五元,萬字五十元,對吧?那個情況下的寫作變得非常純粹,那純粹是要表達,因此那時候的寫作真誠多,和商業的這種關係相當少,所以我自己有時候讀早期的作品的時候,依然能感覺到一個文學青年對文學的那種虔誠和純粹,這跟後來的市場化的寫作狀況是不一樣的。

主持人:您好像是不用電腦寫作的,直接是要手寫的,是吧?

梁曉聲:對。我五月份要出的長篇用的是三百(格)的稿紙,我寫了一千四百餘頁,現在第二部長篇寫到六百頁,剛寫了一半。如果沒有電話,沒有來客的話,緩緩地吸著一支煙,鋪開平整的稿紙,下筆流利的話,那寫作的狀態,還是非常愉快的。

主持人:那麼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們也是暫時地把您拉開,從這個寫作,讓您又愛又恨的寫作當中拉走,為我們來進行一個演講。歡迎梁曉聲先生為我們進行演講——《文化與和諧社會》。

梁曉聲:謝謝大家。

(掌聲)

在社會學的詞典中許多詞意是相對的,並且像在語文學中一樣,具有形容性、比喻性、象徵性、指代性,如自由、民主、正義、公平、人道主義、博愛精神、和平原則,等等。由於這些詞所代表的是非物理性質,非化學性質,非實驗室結果的思想和理念,由於這是不可量化的,所以需要社會學者不斷地進行解說和詮釋。除非化學家,一般人不會經常去想和去問水的分子式為什麼是H2O。這樣想或者這樣問,要麼是弱智,要麼就是空前絕後的科學天才。那一般人也不會去想或者去問,1加1為什麼等於2,又為什麼在特殊的情況下,不等於2,我們大多數人通常的經驗其實是早晨醒來睜開雙眼,首先本能地考慮到的是我們和社會形態的關係,如果這個關係是令我們自己感到愉快和輕鬆的,我們就對自己的人生有信心,而且我們會由衷地熱愛社會。反之,我們會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沮喪,我們也會對社會充滿抱怨。

因此馬克思給「人」下了一個精闢的定義,馬克思說這個「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即使後來許多人都認為馬克思的結論是那樣地精闢,但是這也不能夠涵蓋關於人的方方面面。

第一段

遠古的時候,我們的祖先,其實和地球上的動物是一樣的,他首先面臨的是自己和自然界的一種關係。應該說近代人和自然界的關係,越來越受到關注和重視,包括中國人。但即使這樣,我依然認為,人和社會的關係是第一位的。在中國,在現階段,它更應該是第一位的。因為一個道理是那樣地明白,如果人不能夠調整好自己和社會的關係,社會本身不能夠解決好它和各階層人之間的利益關係的話,進一步說,假如一個社會不具有科學發展觀的話,那麼就會有一些人由於不斷惡化和膨脹的貪慾,另外一些人由於貧困和最起碼的生存,都對自然界實行破壞。前一種破壞可能是掠奪式的,後一種破壞有時是無奈的,但有時也是報復性的。通過對自然界的報復,來實行對於社會本身的報復。因此一個事實恐怕是,哪一個國家的社會本身越和諧,哪一個國家的人們和自然界的關係就越親密,反之惡劣,我想大抵如此。那麼人類本身的生活社會化了以後,矛盾重重,衝突多多,這時就需要許多方法來解決這些矛盾,來平衡這些衝突。這時就需要有許多思想,作為足夠充分的理由來證明這些方式是對的,尤其是在那些方法還沒有開始成為行動的時候,思想顯得尤為重要。社會的發展常常是這樣的,從前的矛盾、從前的衝突已經平衡了,已經解決了,或者還沒有,新的矛盾、新的衝突又發生了。以前的方式、方法已經不適用了,但是新的方法還沒有產生。在如此錯綜複雜的情況下,思想和理念就顯得尤為重要。一些思想我們認為它成熟了,那它也必須得到修正、補充,甚至被反對。舉例來說,二三百年以前在東方,尤其在中國,一夫多妻制應該是司空見慣的。男人們甚至還要以此來炫耀自己的財力,自己的地位,甚至男人自己本身的能力。

可是在西方,宗教和法律已經同時宣布一夫多妻制的不合法,不合社會文明,已經確立了一夫一妻制。但是同樣在西方,那時對於同性戀卻是視為罪孽的,視為洪水猛獸,他們經常把同性戀者絞死或者燒死。到了今天,幾乎全世界都通過法律來確定一夫一妻制,而且全世界都對於同性戀由歧視到寬容、到由法律的信條來維護他們和所有人一樣的社會權利。在這裡我們看到道德與不道德,文明與不文明,經過了二三百年的時間,事實上發生了逆轉。如果在今天一個人依然歧視同性戀,那麼他可能被認為不是一個文明的人,不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他的言行也是不文明的和違背道德的。因此,比如說要編一部自然科學的詞典,它是非常容易的。因為在自然科學的詞典中,許多定義,許多概念,是固定不變的。而且也不允許輕易變動,輕易變動將成為科學界的一件大事。但是在社會科學方面,編一部這樣的權威性的辭典是非常困難的。許多概念都處於不穩定性中,都處於變化中。社會學的詞典,它恰恰是不可以固定不變的,一旦那樣,那社會學本身就死亡了。那正是因為這樣,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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