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人性的質地 關於「跑官」

「跑官」也就是四處托朋友,找關係,探後門兒,傍權勢,為自己當官走捷徑的勾當。不知它是老百姓對此現象的形容,還是某些人自身的經驗總結,總之已成了一個人們都懂的詞。

時下新詞層出不窮,「跑官」一詞屬於一個小的「系列」。相應的就有了「亮話兒」與「潛頌」二詞。

略一想,其實「跑官」也算不上新詞。古時候中國的官場上就有此種現象,只不過不叫「跑官」,叫「捐官」。「捐官」就是買官。買官也要托朋友,找關係,探後門兒,傍權勢的。否則花了金子銀子,卻不一定能買到理想的官位。理想的官位,對古時候想要買官的人又叫「肥缺」。

「缺」就是空著,「肥」當然指有「油水兒」,有「撈頭兒」。

中國也大,需官也多,說缺便缺。明明不缺,也完全可以再為「捐官」的人們虛設些「缺」。「捐官」之人終於圓了官夢,皇帝老兒收了金銀,所謂兩全其美,「按經濟規律辦事」。「捐官」也是一種經濟投資。若「捐」得一個「肥缺」,三五年內,所花的「成本」收回,以後就白賺了。所以古時候那「捐」成了官的人,上任伊始,十之八九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他們「捐官」,才不幹「賠本賺吆喝」的事呢。中國文字有學問,明明是一方買一方賣,卻偏要說成「捐」,彷彿慈善行為。一個「捐」字,使皇帝老兒賣得體面,使「捐官」的人們買得體面。

「跑官」的「跑」字也用得好,活脫兒道出了那一種急促、忙碌和辛苦。時代畢竟進步了,處處有競爭。「跑」得不及時,別人「跑」在前頭,捷足先登,豈不悔之晚矣!

由「跑官」現象,使我常聯想到這麼一件事:美國第28任總統伍德羅·威爾遜,曾任新澤西州州長。在他任職期間,一天晚上,有人打電話通告他,一位本州的參議員去世了。

威爾遜還沒從悲痛中恢複過來,電話又響了。這次來電話的是本州的一位著名政客。

政客直言不諱地說:「州長先生,我想代替那位參議員。」

人剛死,消息還未見報,追悼會還沒開,便迫不及待地想「代替」了,及時得沒法兒再及時。

威爾遜沉默片刻,冷冷地回答:「如果真能那樣,再好也不過了。只要殯儀館不反對這件事,我本人完全同意。」

威爾遜之幽默的藝術,一點兒也不比中國文人弄文字差勁兒。

至於「亮話兒」一詞,是指說得「帥」,說得「酷」。說得「滿」而「漂亮」。

一秀才死了,想在陰間圓官夢,故一心取悅閻王。閻王偶放一屁,秀才即興獻「屁頌」一篇曰:「高竦金臀,弘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彷彿兮麝蘭之味,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

此即「亮話兒」一例,乃「跑官」者必備之技巧。

某科長向處長,或某處長向局長提「意見」,霍地站起來,急赤白臉,朗朗大聲曰:「我不怕穿小鞋!我不怕打擊報復!這意見悶在我心裡很久很久了!今天當著眾人大家的面,我是非提不可!……我的上級你呀你……你為了工作,怎麼可以全然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啊!……」

此乃「潛頌」之一例。似乎相聲里用作過「包袱」的。

也乃「跑官」者必備之技巧。

每一組新詞兒的出現,都至少意味著又一種新世相的產生。通過那些新詞兒,看那些新世相,再古今中外地聯想聯想,挺好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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