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愛情還能夠留下什麼 愛情和回鍋肉,不可或缺

絨布圖 魏來

作為臭名昭著的Soho一族,小羅最擅長擺弄文字。某個夜晚,她奮力寫著一篇小說,燈泡突然壞了。她找來新燈泡,踩上椅子,戰戰兢兢地伸出了手。不知出了什麼差錯,她食指一麻,慘叫一聲就趴倒在地上。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付文字綽綽有餘,卻對付不了一個燈泡。更關鍵的是,電流是高深莫測的,這次給你帶來酥麻的感覺,下次就有可能給你帶來滅亡。她凄婉地幻想著,我躺在地上,如凋零的花朵,最後成了一具木乃伊!一代才女可以這樣死去嗎?

經過痛苦的思索,她毅然決定引進一位同居密友。很快,BBS上出現了她的啟事:「招合租者一名,要求女性,二十五歲左右,貌端體健,無不良嗜好,具有換燈泡之技能。另,沉默寡言者優先。」

「太陽出來了,我該睡覺了。」她對自己說。

這時,有人在使勁敲門,她憤怒地拉開房門,一個女孩身手敏捷地擠了進來。

「叫我阿修,我看見你的合租啟事了。」女孩環顧四周說,「天哪!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在小羅驚詫的注視下,阿修開始忙碌起來,她像變戲法一樣,時而揮舞著拖把,時而舞動著抹布。小羅嚇壞了,站得遠遠的,她甚至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阿修清掃一番。大概在十五分鐘之後,她很失落地發現,原來自己的客廳居然可以如此乾淨,乾淨得都不像是自己的家了。

「你對我滿意嗎?」阿修笑眯眯地說,「你總得說點兒什麼吧?」

小羅想了半天,伸出食指說:「昨天我觸電了。」

事後,小羅在日記本里如此評價阿修:豐滿,眼小,貌似善良。

阿修的其他特長很快展示出來,比如烹飪。小羅在日記中寫道:「回鍋肉、剁椒魚頭、紅燒裡脊、小炒羊雜、蘿蔔排骨湯,真可謂人間盛宴。另,回鍋肉,吾之最愛也。」

可沒過幾天,她終於意識到,貪吃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她的胃口越來越好,可小說的質量每況愈下。這是沒法子的事,當她寫字時,總是被廚房裡叮叮噹噹的做飯聲搞得心神不寧,然後開始猜菜單。這很不妥,她傷感地想,我不能墮落下去了,今天就算是最後的晚餐吧。

在飽餐一頓後,小羅大義凜然地說:「貪吃有損智商,以後咱們只吃速食麵。」

阿修同意了。令小羅意外的是,第二天晚上,她吃到的速食麵美味無比,裡面除了麵條,還有蝦仁、魚丸、排骨、青菜和一個荷包蛋。

她確信,這絕對是她今生吃到的最美味的速食麵。

「經過一夜鑽研,我發現速食麵有九種。」阿修炫耀著,「我保證你每天都吃出新口味。」

小羅張口結舌,最後說:「天才。」

毫無疑問,小羅不得不繼續忍受廚房裡的噪音,而阿修的優越感也在不斷膨脹。每次看著狼吞虎咽的小羅,她那充滿憐憫的眼神分明在說,看把這孩子餓得。

「不出意外的話,你以後肯定是個合格的媽。」小羅悻悻地說。

「打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內心就充滿了母愛。」阿修面不改色。

由於居功自傲,阿修變得嘮叨起來——記得,不能長時間坐著,否則脊柱會變形的;記得,飯前便後要洗手,否則會生病的;記得,不要熬夜,否則會早衰的;記得,不要動不動沖我齜牙,否則臉上會出皺紋的。

在某個靜謐的夜晚,小羅正潛心寫一篇恐怖小說,在小說里,一個女鬼正從馬桶里爬出來。這時,她聽到背後傳來細碎的聲響。回過頭去,猛然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近在咫尺。她魂飛魄散,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沒錯,那個貌似女鬼的人就是阿修。

「你該睡覺了。」阿修語重心長地說。

小羅跳起來,揪著阿修怒吼:「你為什麼鬼鬼祟祟?為什麼?」

「你不是最怕被別人打擾嗎?」阿修說。

在那天的日記本里,小羅沮喪地寫道:「我找了個免費的老媽子,結果她變成我老媽了。」

「你到底是幹什麼的?」一天,小羅終於想到這個問題。

「老師,幼兒園老師。」阿修說。

那個晚上,小羅做了一個離奇的夢。在夢中,她不斷縮小,最後蛻變成一個嬰兒;阿修則一臉獰笑,拿著一個碩大的奶瓶給她餵奶。

痛定思痛,小羅準備把阿修掃地出門。可問題是,她居然沒抓到阿修的把柄。沒錯,阿修完美得像聖人,而她自己呢?好吃懶做的是她,破壞衛生的是她,有熬夜等不良嗜好的是她——想來想去,自己反倒更應該被驅逐出去。經過一夜深思,她終於想到一招——就說,我有男朋友了。

第二天,她精神抖擻地準備向阿修攤牌,可看著桌子上冒著熱氣的回鍋肉,她突然動搖起來。

吃人家的嘴短,古人說得沒錯。

飽餐一頓後,小羅靈光一現,為什麼不能讓她出現點兒小意外呢?

第二天,在她強烈的建議下,阿修開始重新擺放傢具。小羅悠閑地坐在沙發上,陰險地想,五斗櫥那麼重,她肯定會閃著腰。到時候,她只能躺在床上呻吟了,世界清靜了。

令她吃驚的是,阿修居然跑到隔壁搬救兵去了,更令她吃驚的是,搬來的救兵居然是個小帥哥。在和帥哥目光交接的瞬間,小羅的食指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麻、酥、癢、痛,沒錯,這就是觸電的感覺。

陷害阿修的陰謀雖然破產,可她有更大的收穫——成功地挽留了帥哥吃晚飯。

或許,我真該有個男朋友了。她想。

那個男生名叫張建,牙白,個高,一笑還有兩個酒窩。從此,在盛情之下,他屢屢應邀吃飯。有時候小羅就感到納悶,難道阿修和他有緣分?道理其實很簡單,作為Soho一族,除了慈祥的阿修,她還能見到什麼大活人?

張建應邀吃飯的每個夜晚,似乎更像是一種節日。夜幕還沒有降臨,小羅就開始精心化妝,阿修則變著花樣做飯。很顯然,她們都被那個男生迷住了。

張建更像是個小狐狸,他彬彬有禮,對兩個女孩不偏不倚。吃完晚飯後,他通常先幫阿修洗碗,然後坐在沙發上聽小羅朗誦小說。這給她們一種錯覺,一切皆有可能,她們都存在著機會。可看著張建幫阿修洗碗,小羅心裡還酸溜溜的——這真叫引狼入室,雖然這匹狼發現了一個白馬王子。

「他要是喜歡上你,就說明他有戀母情結。」一天,小羅漫不經心地說。

「他要是喜歡上你,就說明他想虐待自己的胃。」阿修更加漫不經心。

居然向我宣戰了!小羅恨恨地想,你有美食,我有美色,誰怕誰?問題是,雖說有「秀色可餐」一詞,可餓肚子時,男人更青睞回鍋肉。想到這一點,小羅徹底失眠了,她煩躁不安地進了客廳,然後驚奇地發現,那個一貫反對熬夜的阿修正在發獃。

小羅稍感安慰,畢竟,受煎熬的不止我一人。

「我們得公平競爭。」阿修突然說。

「我正有此意。」小羅不動聲色。

經過討價還價,她們終於達成協議。協議規定,小羅無償向阿修提供化妝品;作為回報,阿修把展示烹飪技藝的機會讓給小羅。

第二天絕對是個奇特的日子。傍晚時分,小羅在廚房裡忙活,阿修則坐在梳妝台前忙活。每隔十分鐘,她們就會流竄到對方那裡,關注一下對方的進展。顯然,她們對彼此的情況頗感滿意。比如說阿修,她的臉已經慘不忍睹。

「別為我節省,想塗多少就塗多少!」小羅居心叵測。

其實她自己情況也不樂觀,比如她煎的那條魚,正面焦黑,反面卻沒熟。好在,看看阿修的模樣,她多少有了些信心。在那個夜晚,她們如同兩個相依為命的人,不斷從彼此身上獲取希望。

結局是充滿喜劇意味的。晚上七點,張建準時敲門。阿修樂顛顛地去開門,看著她的臉,張建錯愕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甚至懷疑是不是敲錯了門。小羅在廚房裡窺視著,樂不可支。而快樂是短暫的,當張建吃了一口菜時,臉上已經不是錯愕,而是絕望。剛到七點半,他就逃難般匆匆離去。兩個女孩難過得要哭,看看彼此,又突然大笑起來。

「你的臉塗得跟車禍現場似的。」小羅說。

「你的菜難吃得都自成一派了。」阿修說。

顯然那個可憐的男生受到了嚴重的心靈創傷,再也不肯接受她們的邀請了。生活又恢複了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阿修的廚藝越發精湛,而小羅也習慣了聞著菜香寫作。生活不就是這樣嗎?小羅豁達地想,愛情固然重要,回鍋肉也是不可或缺的。

我敢說,如果上帝不派丘比特來用刀子扎我,我絕不會再動凡心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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