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的戰場誰做主 刺字黥面的兵

刺字黥面,是古之刑罰的一種,但是,宋代的大兵,不是罪犯,卻也刺字黥面。起因是有的地方以罪犯為廂兵(地方部隊),罪犯都是要刺字黥面的,人稱配軍,或者賊配軍。後來,管兵的人發現,刺字之後,這些兵不大好逃了。於是刺字擴大化,不是罪犯的廂兵也刺字。再後來,皇帝的禁軍,逃亡的也多,也普及刺字。最初的時候還好,臉上只刺兩個字:指揮。不是說這些兵都是指揮官,而是標明他們隸屬指揮使,官家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兵,但平時出門頭髮披下來點,將就可以遮住,愛美的年輕人,還能忍。到了後來,逃亡愈見其多,字刺得也多了起來。刺上部隊番號,接著再加上籍貫,如果逃亡了,抓回來,再加刺若干字。直是把人家的臉當作業本,胡寫亂畫了。有的部隊長官文明一點,把字刺在手臂上,就跟拳王泰森似的,不刻意伸胳膊捲袖子看不見。但更多的當官的,卻樂於把字刺在臉上,而且趨於多多益善。很簡單,只有這樣,抓逃兵的時候才方便。

北宋名將狄青,出身行伍,後來因為戰功卓著,身居高位,爬到樞密使了,但臉上的刺青猶在。皇帝讓他用一種葯除去字跡,他說算了,留著它以後帶兵有好處。岳飛臉上沒刺字,但投軍之前,老娘先在背上給他刺了字,也算是跟士兵們打成一片了。其實,真實的原因是當時由於靖康之難,戰亂之際,朝廷軍制亂了,沒人顧上講究,岳飛的臉上才免於被人當作業本。

我們小的時候,刺青是流氓才幹的事。抓出來的流氓團伙,裡面的人好多都有刺青。大街上如果見到哪個小夥子胳膊上刺著一條龍,不用問,多半是哪個團伙的。但是現在刺青已經大流行了,時髦男女,在身上到處刺字,刺畫。胳膊、大腿、小腿、屁股,甚至私處,不管能不能露出來,刺上點什麼東西,都是一種范兒,個性。其實,宋朝那會兒,也是這樣。身上皮膚光潔的男子,刺上一身好花綉,脫下上衣一露,也是仕女爭看。《水滸傳》上小乙哥浪子燕青,在泰山廟會上跟擎天柱任原摔跤,露出一身好花綉,一把將大個子任原摔到台下,其實是有社會史依據的。儘管如此,無論古今,還是很少有人樂意在臉上刺字。黥面,在古代就是一種羞辱的標誌,不然的話,也不會被作為刑罰採用。一朝被黥面,一輩子都是壞人,等於把壞人兩字刻在臉上了。雖然傳說有葯可以醫,但古人沒有今天的整容本領,就算葯敷上可以除去字跡,但印跡肯定還在。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還不如不費這事。

在北宋,當兵是個苦差事。薪餉不高,長官還剋扣。服役期超長,一直得干到六七十歲。京劇《空城計》里,兩個顫顫巍巍的老兵,很是扎眼,以前我每次看到,都會想,怎麼可能有這樣老的老兵呢?但後來才知道,這樣的老兵,在北宋是一種常見的形象。地方的廂兵,幾乎多半都是這樣的貨色。以至於很多州縣,碰上不多的盜匪團伙,都抵禦不了,乾脆拿錢買太平,給錢送客。然而,即使是中央的禁軍,老兵沒有這麼多,平日也不訓練。兵無論老少,平時都得幹活,鍛造兵器,修築城牆,架橋鋪路,都是士兵們的業務。更常見的活計,是為官員服役。送往迎來,抬轎打旗,挑擔運輸。只要官員動一動,士兵們就得成群結隊地跟著動。不僅公務要勞動,官員的私活也要動用士兵。如果有哪個達官貴人需要建個大宅院,那麼建築工地上的民工,大半都是這些可憐的士兵。士兵不比工人,工人工錢所需很多,而且不能強制,否則人家就散了。但士兵們沒轍兒,只要頂頭上司肯賣命,他們就得跟著賣命,不幹,就軍法處置。

這還是和平時期,一旦有戰事,士兵的命就更糟。北宋軍制,兵將不見面,平時互相完全不通氣。打起仗來,將領下陣圖,不管戰場形勢如何變化,就只能按陣圖打,幾乎打一仗敗一仗。戰敗了,做將領的,多少身邊總有幾個護衛,逃生的機會比較大。而前面的小兵,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成片地死掉。逃得快的,撿了一條命,下次還能想當兵嗎?

正因為如此,朝廷才出此下策,靠刺字黥面來遏制逃亡。即使逃回家了,當年有保甲制,地方官一查,也能查得出來,再把你抓回去就是。但是,把士兵當罪犯看待,連起碼的面子都不肯給,這樣的軍隊,是沒有戰鬥力的。抓來抓去,黥來黥去,士兵是越來越不肯賣命。北宋的軍隊,也就越來越弱,無論碰到西夏人、契丹人還是金人,都是豆腐渣。只有在對付內部的農民起義時,才有點用,還主要靠的是西北的蕃兵。遼國末年,國力已衰,被金人打得一塌糊塗,但打宋軍,還是跟喝粥似的。北宋滅亡之後,朝廷改了點章程,軍隊制度靈活了一點,大部分部隊,士兵也不刺字黥面了,才算有點改善,好歹沒讓金人把整個中國都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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