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宦海兩浮沉的文人 詩人本分是清客

司馬相如原名犬子,這名,估計是他老爹起的,愛之甚,擔心他長不大,就像後來農民給兒子起名狗剩一樣。但是,這個犬子卻心胸不小,愛讀書,學擊劍,知道了藺相如的故事之後,欽慕其為人,改名相如。

司馬相如是蜀人,長成之後,出走巴山蜀水,到中原遊歷。一手好文筆,漢人喜賦,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人人傳抄。但正好趕上漢景帝做皇帝,此人不喜文辭,所以,司馬相如混來混去,一官半職也沒混上,只能在梁孝王門下做門客,混口飯吃。

後來梁孝王死了,一無所有的司馬相如只好打道回府。他是成都人,離成都不遠的臨邛縣縣令與之有舊,人窮志短,相如就往依附臨邛令。臨邛多富人,其中一位叫作卓王孫的,家中有位遠近聞名的美人,卓王孫的女兒卓文君,剛剛守寡回了娘家,標準的白富美。

美女誰都念著,但司馬相如一介窮小子,身無分文,想也是白想。但是,機會還真的來了——卓王孫大宴賓客,當然落不下縣令,縣令也把司馬相如拉去。酒酣耳熱之際,要司馬相如彈琴助興。司馬相如猜想,琴聲一起,或有佳人偷偷在聽也未可知。所以,施展渾身解數,琴聲暗含思慕美人之意。卓文君果真在聽,聽畢,心悅而好之。然後從窗戶偷看彈琴人,風采卓然。於是,私心暗許,還擔心配不上人家。沒想到正想著呢,司馬相如的求愛信來了,兩人一拍即合,於是,私奔。

白撿了媳婦,老丈人不樂,一個大子不給,倆人到了成都沒法過活,於是回到臨邛,租了間鋪面賣酒。文君當壚,站櫃檯,司馬穿上犢鼻褌(據考證,跟日本人穿的兜襠布類似),跟下人一起釀酒。那時的酒店,可以買了酒在那兒喝,也可以買回去回家享用。女兒做了「女招待」,富人老爹感覺丟人丟不起,沒辦法,只好分給了女兒一些財產,倆人不用賣酒了,回到成都過日子。文君當壚,司馬的犢鼻褌,其實是他們兩口子令後世文人最羨慕的風流韻事。不過,人們想的,更多是那個當壚的美女。多少代的文人,每到小酒鋪喝酒,就幻想給自家上酒的是個卓文君。韋莊有詩道:「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年復一年,一直到民國,文人還是喜歡到小酒館小酌。

輪到漢武帝劉徹當家,司馬相如時來運轉。說也湊巧,司馬相如當年在梁孝王處寫的《子虛賦》,居然被劉徹看到了。這個好大喜功的皇帝,發出了一聲類似秦始皇讀《韓非子》時的感慨,恨不得與此人同時游。發出這個感慨的時候,恰好司馬相如的同鄉楊得意在宮裡做狗監,插了一句嘴,說,我的同鄉司馬相如說,這個賦是他寫的。

於是,司馬相如被召入宮,成為皇帝的侍從,一個賦又一個賦地被呼喚出來,漢武帝樂不可支。後來,漢武帝派了司馬相如一個差事,讓他持節通使西南夷,此行必然路過蜀地,意思是讓他富貴還鄉。果然,司馬相如風光了一回,蜀郡太守,親自郊迎。縣令則親為前驅,為之開路。整個蜀中父老,均以司馬為榮,卓王孫在迎接女婿的酒宴上,感慨恨不能早點把女兒嫁給他,又貼了女婿一大筆錢。

然而,向慕藺相如的司馬相如,為官一世,只幹了這一件正事,剩下的,就只是陪在皇帝身邊,做清客,做供奉,為皇帝吟詩作賦。東方朔口才好,滑稽伶俐,主要貢獻是嘴上的,而司馬相如口吃,但文筆好,就寫出來給皇帝解悶。這樣的文人,所起的作用,跟歌兒舞兒,雜耍說笑話的,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為將為相的抱負,到了皇帝這兒,都化為雲煙了。

說起來,司馬相如的賦,雖說都是獻給皇帝的,主旨倒也不儘是拍馬屁,他是在勸喻、諷喻,宮苑過於宏麗,遊獵過於頻繁,都不好。漢賦就是這副德行,先是長篇的排鋪,華麗的渲染,山如何,水如何,宮苑如何,場面如何,讓誰看了,都心曠神怡,最後來兩句,其實這樣不好,這又有什麼用呢?前面大段大段的渲染,早就把最後那點諷喻給湮滅了。

司馬相如將死之際,漢武帝命人去他家取書,說是若不然,就被人拿走了。但是,到了司馬相如家,相如已死,卓文君說,書早就沒有了,寫完就被人拿走了。但他臨死的時候,寫了一篇東西,說是皇帝遣使來問,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他。漢武帝一看,原來是司馬相如勸他封禪的。

後來,漢武帝劉徹,真的封禪了,勞民傷財。另一個司馬公司馬遷,對此大加譏諷。

拍了一世的馬屁,到最後,也只好以拍馬為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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