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舞台上的演員們 借佛法斗架的武夫

二十世紀二十到三十年代,是個佛法重光的年月。在此之前,隨著舉國上下向西方學習,佛教大有倒運之勢。西學東漸的副產品之一就是佛教的式微。雖然佛教當年也從西邊來的,但在新的形勢面前,已經變成東方的迷信,不僅西方的洋人看不上,就是中國的士紳也多拿它當禍國害民的累贅。在西學的接濟下,闢佛的理學傳統格外強勁。打戊戌維新開始,新政變本加厲,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只要是辦學堂、開工廠,先要拿佛寺開刀。全國上下,佛教廟產被侵奪者不知凡幾,被迫還俗的和尚尼姑更是不知凡幾。達官貴人即使有心對佛慈悲,也是偷偷摸摸,一般不敢公開說話。

不想十幾二十年過去,事情突然轉了過來。世上有錢有勢的人們,尤其是那些赳赳武夫們,不知怎麼地對佛教又感興趣了。和尚和居士升為貴人的座上客,喇嘛與活佛翻作武夫的帳下賓。大小法會東南西北一個勁兒地開,有求陞官,也有求財的,更有求保命的。顯然是軍閥混戰,命運多舛,大家不得不臨時抱佛腳,管不管用暫且不說,至少能讓自家的心裡少點不安。

不過,只要佛法重光,就不可能僅僅充當武夫和貴人們的心理安慰劑,總是要將光芒溢出來點,照到本來不該照到的地方。湖南這個近代出兵出將最多、仗也打得沒完沒了的地方,武夫們爭錢、爭地、爭女人、爭煙土,在用槍、用炮、用光洋、用煙土打仗都分不出勝負的時候,突發奇想,鬥起佛法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湖南的督軍是趙恆惕。但是湖南這個南北衝突的四戰之地,一向派系紛紜,大大小小十幾個軍閥,誰都沒太把督軍放在眼裡。對趙恆惕構成最大威脅的是出身保定軍校的唐生智。唐生智自從直系吳佩孚部撤出湘南北上和皖系爭天下去了以來,佔據著湘南小半壁江山,招兵買馬,大力擴充實力,隱隱然有問鼎長沙之意。趙恆惕看在眼裡,心裡著急,但又沒有膽子撤了唐的職務或者乾脆派兵去打,最後花重金從康邊請來了白喇嘛,在長沙開大光明法會,一方面打著為全湘祈福的名義收買人心,一方面藉此拉攏湘中其他佞佛的軍人,給唐生智好看。當然,如果佛真的慈悲,讓唐生智從此倒霉,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督軍在長沙開法會,唐生智當然不會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不過,唐畢竟占的是相對貧瘠、久經戰亂的湘南,迅猛的擴軍已經耗盡了財力,花不起錢請一個更大的喇嘛或者活佛來跟趙恆惕對抗。但是法畢竟還是要斗的,不鬥的話,也許他的部隊明天就會士氣瓦解,為眾多參加大光明法會的群狼所吞噬。這時候,他的好朋友、湘中著名的佛教密宗居士顧伯敘頂上用了。他的主意是,乾脆令唐的部隊全體受戒,變成一支佛軍,在深度上下功夫。為此,唐生智和顧伯敘兩個,不辭辛苦地一個營一個營地走,所到之處大治佛堂,全體官兵一律身披袈裟,合十頂禮,由顧伯敘摩頂受傳戒,受戒儀式完了,每人給「受戒證章」一枚,一面書「佛」字,一面書所受的五戒。同時,唐生智演講佛法真義,說三身佛的含義是,清凈為法身,慈悲為報身,忠義為應身。不用說,忠義是最關鍵的「佛性」。

還別說,雖然受戒之後,這群武夫該殺人還殺人,但凝聚力還硬是強了不少。在日後的競爭中,唐生智還真的就是佔了上風。

不知道釋迦牟尼在西邊的極樂世界裡,會做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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