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蕩不安的時事與政局 一旦革命成了功

——王金髮的故事

清朝末年,革命黨人推翻清王朝,一手運動新軍,一手動員會黨,而動員會黨的歷史更久。光復會的幾個幹將,徐錫麟、秋瑾、陳其美、陶成章,都走會黨路線。革命成了功,革命黨人死了,但從前的會黨中人,倒有坐天下的,王金髮就是一個。

王金髮本是浙江嵊縣的一個浮浪子弟,從小鬥雞走狗,舞槍弄棒,加入洪幫之後,成了一個堂口的首領。徐錫麟在浙東運動會黨,結識了王金髮。這期間,王金髮跟著徐錫麟去過日本,讀過一個速成的體育學校,後來徐錫麟和秋瑾在紹興辦大通學堂,王金髮也是其中的骨幹,在裡面教體育,實際上是軍事訓練。後來東窗事發,起事不成,徐錫麟和秋瑾都被斬了,王金髮卻活了下來。辛亥革命,浙江光復,王金髮率領幫中弟兄,殺回紹興,驅散了已經宣布起義的紹興官紳,自任紹興軍政分府都督。

會黨原是地下社會的秘密結社,走的黑道,一直在政府壓迫下非法生存,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突然一下子當家做了主人,首先想到的是擴張組織。「哥子做了皇帝了」,各地的會黨,無論哥老會、袍哥、三合會、洪門,在自家兄弟做都督的地方無不大散海底,廣開山堂。軍隊的組織,軍、師、旅、團、營、連、排,基本上跟會黨兄弟的堂口輩分一致,大家都弄個師長旅長乾乾。湖南的焦達峰、陝西的張雲山等,莫不如此;紹興的王金髮,地盤小,手下的軍隊也從一個團擴成一個旅,官兵都是會黨的老兄弟、大兄弟、小兄弟。

都是兄弟,軍隊的紀律也就完了。擁有軍隊和幫會雙重身份的軍官和士兵進城之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從偷雞摸狗到白日行劫,都督就是制止不了。不僅如此,革命後的會黨,學會了民主,軍隊里動輒開會表決,長官說了不算。

幫中弟兄革命成功後想到的第二件事,是改善生活。過去說是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實際上兌現的時候很少,現在有條件了,醇酒婦人加煙槍,一樣少不了。湖南都督焦達峰整日忙的就是兩件事:一是簽發委任狀,二是散錢。昔日江湖上的兄弟,討了一次又一次,沒有夠的時候,你稍有怠慢,就說你不講幫會義氣。王金髮和部下進城時還穿的是布袍子,不久,天氣還沒有涼,就換了皮袍子。王金髮革命時,家裡欠人家不少銀兩,在衙門坐了沒多久,就派兵挑著洋油桶裝著銀圓回家鄉,四處還錢。他還把家裡人用轎子抬到紹興的衙門裡,士兵排隊迎接,鳴炮歡迎,嚇得他年老的外公差點沒暈過去。不僅如此,王金髮還抖威風,洋槍挎得,美婦抱得,駿馬騎得,每日在紹興的大街小巷、田間村坊,騎著高頭大馬,排著隊,吹著鼓樂,招搖過市。

剛進城的時候,王金髮還有點殺氣,說是要為秋瑾報仇,不過昔日那些迫害大通學堂的鄉紳和師爺們很快就都得到了任用。因為王金髮自己和弟兄們需要錢用,而征糧徵稅,搜刮錢財,不用毛錐,財賦安出?幫中這麼多的弟兄,個個要活得滋潤,錢哪裡來?還得靠這些人。王都督手裡有槍,師爺肚裡有謀,弄起錢來,比清朝的老爺還有辦法,曾經一塊兒混的私鹽販子,被軍政府逼得沒路可走,恨不得一刀宰了王都督。過去農民欠稅,還可以拖上幾日,現在動輒軍隊下鄉,一條繩子就捆進城裡,關在班房裡吃傢伙。紹興的《越鐸日報》批評軍政分府,王金髮開始還能容忍,到後來居然派兵把報館砸了。一個幫會出身的革命黨人,幾天工夫就變成了軍閥,而且是紀律最差的軍閥。

革命沒成功的時候,王金髮身為幫會人物,奔走革命,還有些俠氣,刺殺叛徒,運動軍隊,殺過汪公權,嚇過劉光漢(師培)。革命成功之後,王金髮除了威福鄉里之外,好像什麼也沒有做過,颳了一年地皮,然後軍政分府取消,自己帶著刮來的幾十萬大洋,遁入上海租界做了寓公,「每日以醇酒婦人自遣」。國民黨二次革命,浙江無聲無息,王金髮奉命前來運動舊部,舊部根本沒有動的意思。王金髮對幫中弟兄分得不均,他們就不把王金髮當弟兄。要怪,只怪王金髮太貪,一個人拿了幾十萬。二次革命未果,王金髮沒有逃亡,依舊在上海過他的好日子。一日,他忽然食指大動,帶了上海花榜有名的名妓花寶寶來西湖了,結果被力求討好袁世凱的浙江督軍朱瑞當作一件送給袁世凱的禮物,稀里糊塗地抓了進去。但是袁世凱對這種早已喪失鬥志的小蝦米不感興趣,連押解北京都沒有要求,只叫朱瑞將之就地正法。朱瑞沒討到好,但既然抓了,又不能放(放了就得罪袁世凱)。就這樣,王金髮稀里糊塗地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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