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精神胚胎

從嬰兒出生開始,我們就應該把他當作是一個身體內藏著重要的精神世界的生命,並在這樣的前提下再對他進行教育。

新生兒必須要經歷一個成長階段。這個階段指的並非胚胎的生理成長,而是兒童在心理上的成長。嬰兒所要面對的是一種與他在子宮裡經歷的完全不同的生活。嬰兒出生之後所進行的創造性活動都是在這一特殊的成長時期內完成的,嬰兒通過這一過程將會進入「精神胚胎」的階段。人類似乎存在著兩個胚胎階段。一種和其他動物一樣,是出生前的;另一種只有人類才會有,也就是出生後的胚胎階段。這使得人類與動物區別開來,這也正是我們對此做研究的原因。嬰兒的這種能力是其他動物所不具備的。嬰兒的出生是生命的一次跳躍,是命運的一個新起點。

我們之所以能將各物種區分開來,是因為它們之間有不同之處,而並非它們的相同點。組成另一個物種的往往是新的零件。一個新物種的特徵是從前一個物種那裡遺傳下來的,它不僅具備了前一個物種最原始的特徵,也具備了前一個物種所沒有的特徵。這樣,生物界又將出現一股全新的力量。

因此哺乳動物和鳥類等各種動物出現之後,它們身上表現出來的是新的特徵。這些新生的動物不只是母體的複製品、改編品或者延續品。恐龍滅絕之後,鳥類的身上出現了新的特徵,它們變得更加兇狠和有攻擊性,不管是在保護鳥蛋、建造鳥巢的時候,還是在照顧幼兒、保護家園的時候。相反,那些遲鈍的爬行動物往往會遺棄它們產下的卵。而哺乳動物在保護幼仔的時候跟鳥類比起來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它們雖然沒有建一個窩,但卻直接把胎兒藏在身體里進行保護,並且用身上的營養給幼兒餵食。這些著實是新出現的生物特性。接著我們來談談人類的新特徵。人類有雙重胚胎階段,這便是將人類與其他物種區別開來的一個新特性,人類會迎接一個新的形態和命運。我們應該站在一個新的起點上,對兒童的發展以及人類的精神方面進行研究。如果說人類在地球上所做的工作跟其精神以及創造性智慧有關,那麼精神和智慧將是人類存在的支柱,也是整個造物工作的基礎。

人類的行為和實際活動正是圍繞著這個支撐點展開的,整個人類就是在這樣的精神指導下發展的。而今,這一觀點甚至把一些在印度哲學界佔主導地位的思想也吸納進來了。從以往的經驗來看,我們知道身體上受到的干擾往往是被相應的心理狀態影響的,也就是說,這是由於精神未受到控制而引起的。如果人類的天性是被精神控制的,如果人類的所有行為都是由精神變化引起的,那麼對於人類的新生兒——先不談其他的——我們首先要關注的應該是他的精神生活,而不是他的身體。

成長中的嬰兒不但具備了成年人的能力,比如能量、智慧、語言,與此同時,他還會把自己塑造成能夠適應周圍環境的成年個體。因此,兒童形成了一種與成年人截然不同的心理。兒童與環境的關係和我們與環境的關係大為迥異。成年人可以將周圍的環境印入腦海中,可以記住並且對其進行思考,但兒童則把它們吸收進去。他們看到的東西不僅僅是存進去,以便將來回憶,而是把這些東西吸納成了他靈魂中的一部分。他能把在周圍環境所看到、聽到的東西全都再現出來。那些東西沒有使我們發生任何改變,但它們卻對兒童產生了影響。帕西·納恩先生給這種通過把周圍的環境特徵吸納進去,然後無意識地記住的記憶類型取了一個特別的名字,叫作「記憶基質」 。其中的一個例子便是語言。兒童沒有「記住」語言的發音,而是語言已經成了他們心理的一部分,他可以將其發揮得爐火純青。兒童說話的時候完全遵循句法規則以及特殊用法,他並沒有學習或者在日常生活中記住這些用法。也許他從未刻意地去記住那些東西,但是語言還是成了他精神生活和他本身的一部分。

毋庸置疑,我們現在研究的這一問題已經與兒童的記憶無關,我們討論的是嬰兒心理上最奇特的那一面。兒童身上具備了一種特殊的感覺,正是這種感覺使得他可以吸納周圍的事物。正是通過這一觀察和吸收過程,他才可以讓自己適應周圍的生活。這種無意識的能力只存在於人類的童年階段。兒童生活的個階段便是適應階段。我們應該弄明白,兒童的適應階段和成年人的適應階段是截然不同的。兒童這種特殊的適應能力會將他的出生地變成他永遠的家園,就像兒童掌握得最好的語言便是他的。

母語。一個在國外生活的成年人是不能按照兒童那樣的方法來適應海外生活的,也無法達到兒童的適應程度。想想那些傳教士,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到遠方的國度生活,但如果你問起來,他們會說:「我們只能入鄉隨俗啊。」這就說明,成年人的適應能力還是有限的。讓我們回到兒童身上來,不管他在哪裡出生,他都會熱愛那個地方。即便他在那裡的生活非常艱苦,但他在別處卻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讓他那麼快樂的地方。就像有的人喜歡芬蘭的冰凍平原,也有些人鍾愛荷蘭的沙地。每個人都已經適應並且熱愛他出生、生活的地方。對出生地的感情是在兒童時期形成的,一個人長大後,僅僅是把這種感情延續下去而已。那時候他感覺自己屬於這個國家,他有義務熱愛它,去感受它的神奇。沒有哪個地方能讓他再找到那種平靜和幸福感。很久之前,生長在義大利農村裡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未曾出過遠門,就在那裡生老病死。義大利成為國家之後,許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婚姻、工作等等,離開了他們的家鄉。但他們晚年的時候,經常會生一些奇怪的病,比如面色慘白、抑鬱、虛弱、貧血等。嘗試了很多治療方法後,醫生最後都會建議病人回到家鄉療養,呼吸那裡的空氣。這種方法幾乎是最有成效的,病人往往面色恢複了紅潤,也變得健康了。有人說過,家鄉的空氣是最好的藥物,即便那裡的氣候比不上他離開後所去的那個地方。但是,這些人潛意識裡需要的只是他們小時候生活的那個簡單的地方帶給他們的安寧。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能比心靈的這種吸收模式更重要了,它讓兒童長成一個可以適應任何國家的任何社會秩序和氣候的成年人。我們整個研究正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的。理所當然地,所有人都會說:「我熱愛我的祖國。」這樣的話並非虛浮和做作。因此,我們也就能夠理解兒童是怎樣吸收他生活的那塊土地上的風俗和習慣的,當然,這要歸功於他特殊的心理。通過這一過程,他最終能夠適應那個地方和那個時代。適應當地的行為方式也是一個人在童年時期形成的。適應一個地方的習俗和方式並非是自然形成或是天生具備的能力,這些都是後天吸收的。因此,我們需要更加生動地描述齣兒童的行為。他的行為發展並非僅僅是為了時代和宗教的需要,還有對當地生活習慣的適應。比如說,印度人要求對所有生命都給予最大的尊重,動物也能得到他們的尊重,這一觀念已經深入人心。

一個已經成年的人是不會再具備這樣的意識的。僅僅靠「生命應該得到尊重」這樣的一句話還不足以讓這一觀念在我們心裡根深蒂固。我認同印度人的做法,我自己也會尊重動物。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僅僅是一件符合情理的事情,我的情緒不會因為這個就起很大的波瀾。舉個例子來說,印度人對於牛的那種尊重,是像我這樣的歐洲人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而印度本土的居民也做不到將這一觀念遺棄。這種心理上的特徵或許看起來像是遺傳下來的,但實際上它是人在兒童時期從周圍環境中吸取而形成的。有一次,在蒙台梭利學校旁邊的一個花園裡,我看到一個兩歲多的印度小孩正神情專註地看著地上,好像正在用手指畫線。那兒有一隻斷腿的螞蟻正在艱難地爬行,小孩子看到螞蟻的困境,試圖用手指給它引路,幫助它爬行。可能所有人都會認為這個印度小孩愛護動物的特點是遺傳的。而信仰另一個宗教的小孩看到螞蟻之後可能會上前去把它踩碎,或者只是冷漠地走過去。那些認為動物比人低下的人可能會原諒這樣的行為。可以說,對動物的關愛與否、尊重與否全都取決於人。

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宗教信仰,一旦人們想要去推翻老祖宗的教條時,心裡多少會覺得不敬。因為這種信仰和觀念已經是與他們緊密相連的一部分。用我們歐洲人的說法便是:「它們已經在我們的血液里流。淌。」所有的社會和道德習慣已經形成了一個人的個性,還有對自己社會地位的認定,以及種種其他的感覺。這些東西可以塑造出一個典型的印度人、義大利人,抑或英國人。這個過程都是在嬰兒時期,由心理學家稱之為「記憶基質」的神秘精神力量形成的。這一觀點同樣也可以用於人類的習慣性姿勢、神態、步態等等。這些特點在不同種族之間是不同的。一些非洲土著居民就擁有可以與兇猛的野獸相對抗的強壯體質,而有些人則更傾向於訓練自己的聽力,因此這些部落的人聽覺都非常敏銳。兒童學習吸收的東西會永久地保存在腦海里,即便之後這些東西可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拋棄,但潛意識裡它們還是存在的。因為在嬰兒時期吸收的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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