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政評論一集(1950年) 道德與政治

(戰鬥報,1944.9.8)

在昨天的《費加羅報》上,道默森先生對教皇的演說作了評論。這篇演說已經引起了很多注意。但是,道默森先生的評論至少值得人們十分明確地將歐洲今天所面臨的問題提出來。

「需要,」他寫道,「將比以往更有必要更神聖的個人自由與因現代生活條件而變得不可避免的社會集體組織協調一致起來。」

這句話說得很好。我們僅想建議道默森先生用更簡潔的言辭來說出他說過的話:需要我們所有的人能將正義與自由協調一致起來。讓每個人都享有自由和公正的生活,這是我們要追求的目標。法國,在那些對此已付出努力、已不同程度取得成功,要麼強調自由勝於正義、要麼強調正義勝於自由的國家之中,應為在兩者之間尋求更高級的平衡而作出努力。

不應當對此進行隱瞞,要做到協調一致是很困難的。如果看看歷史人們就會知道,這種協調一致在過去曾是不可能實現的,就像這兩個概念本身就是互相對立那樣。怎樣才能使這種情況不繼續下去呢?如果給每個人以自由,同樣也得給銀行家或野心家以自由:這使不義又產生了。如果對所有人的正義,同時又需要個人對集體利益的服從,又怎能談得上絕對的自由呢?

而道默森先生的看法是,基督教已為此提出了答案。那麼,還是讓在該教之外,且尊重別人信仰的人告訴他在這一問題上所持的懷疑看法吧。基督教的教義基本上(這也正是它相互矛盾的偉大的地方)是一種不公正的理論。它是建立在無罪之人作出犧牲並接受這種犧牲的基礎之上的。而正義則恰恰相反,正如巴黎在火光衝天的夜晚舉行的起義所證實的那樣,是不會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從天而降的。

應當放棄這種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麼意義的努力嗎?不,不應當放棄,而僅僅應當衡量一下這樣做的巨大困難,並將這一點告訴那些善良的看法過於簡單的人。

至於別的,我們應當知道,這是今天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我們去作的努力,唯一值得我們去為之奮鬥的事情。要同十分令人失望的命運抗爭,本世紀最艱巨、最神奇的任務,就是要在這個已變得最不正義的世界上建立正義和拯救那些從一開始就註定受奴役的靈魂並給它們以自由。如果我們失敗了,那麼人類將會回到漫漫的長夜之中。但是,至少我們將會努力地去嘗試。

最後,這種努力應是明智的有遠見的努力,而這種敏銳的警覺性使我們在處理社會事務時就會提醒我們要考慮到個人利益,每當個人的事務吸引了我們的注意時就又會提醒我們要考慮所有人的利益。要想保持穩定不變是十分困難的,道默森先生有理由認為,基督徒可以通過對鄰人的友愛而做到這一點。但其他不信教的人通過單純地對真理的追求同樣也可以達到這種境界,忘掉他們自身並具有人類偉大的品格。

(戰鬥報,1944.10.7)

1944年3月26日,在阿爾及爾召開的《戰鬥報》大會申明,《戰鬥報》運動將下列觀點當做自己的觀點:「反共論是獨裁的開始。」我們認為重申這一看法是有益的並要加以補充。在我們需要就人們已看到的出現的誤會與我們的共產黨人同志進行解釋的時候,對上述觀點就更是不能作絲毫的改動。事實上我們認為,沒有光明磊落就不可能作出什麼好事來。而我們今天願意對我們的一個困難問題持一種理智而又人道的觀點。

我們一開始提出的原則並非是未加思考的結論——是最近二十五年來的經驗讓我們作出了這種毫不含糊的結論。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是共產黨人。基督教的信徒們也不是共產黨人,然而他們也同意了可以和共產黨人一致行動。而我們的立場和基督徒的立場一樣,即意味著:儘管我們不同意共產主義的哲學,也不同意其實際的道德觀念,但我們也斷然拒絕政治上的反共主義,因為我們了解那意味著什麼和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種堅定的立場不應使人產生任何誤會。然而情況卻並非如此。因此,只有我們使用笨拙的用語或隱晦的言辭才行。於是,我們的任務就是不得不去弄明白這些誤會並分析這些誤會。對於本世紀最重要的問題之一,我們將永遠看不到人們會抱著足夠的真誠和明確的態度。

因此,應當明確承認,可能出現的誤會產生於方法的差異。我們那些同志大部分的集體主義思想和社會綱領,他們對正義的理想、對金錢和特權主宰一切的厭惡,所有這一切均與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只是,我們那些同志公開承認這一點,他們從十分規律的歷史哲學中找到了論證政治實在論的結論,並以此作為實現很多法國人抱有的共同理想的方法。很明顯,正是在這點上,我們與他們是不同的。我們已經說過多次,我們不同意政治實在論觀點。我們的方法與其是不相同的。

我們的共產黨同志們會明白,那些不像他們曾對某種理論十分堅信的人,在這四年期間卻思考著很多問題。他們是冒著巨大的危險在誠心誠意地做著這件事的。他們在廢墟之上,看到了多少紛亂的思想飄逝而去,多少純潔的面孔已不復存在。這時他們感到迫切需要一種理論,一種新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隨著1940年6月而死去的是整整一個世界。

今天,他們仍然在以同樣的誠意、毫無獨斷排他的態度尋求這新的真理。同樣,人們也會明白,同樣是這些人,他們對失敗中最凄楚的失敗進行過反思,也同樣了解他們自身的弱點。他們認為,他們的國家是由於混亂而犯錯誤,而今後只有在目光遠大和更新變革方面作出巨大的努力才會有光明的未來。

這就是今天我們正試圖運用的方法。這就是我們希望人們承認我們有權利誠心誠意地進行試驗的那種方法。這一方法並不奢望去重塑一個國家的政治。它只想將一種十分有限的經驗引入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中去,即通過簡單客觀的批評手段,而將道德納入到實施政治的過程之中。這就等於在同時說是和不是,等於以同樣嚴肅的口吻和同樣客觀的態度說是和不是。

只要認真,並帶著人們對任何誠心誠意事業所抱的善意閱讀我們的文章,人們就會發現,我們經常會用一隻手更多地、似乎又將我們用另一隻手收回的東西送了出去。如果只看見我們所持的不同意見,那就不可避免地會產生誤解。但如果公平地既看到我們的歧見,又看到我們多次重申要團結一致的言論,那麼人們也就不難承認,我們一直在努力不向那些對人類無益的狂熱讓步,並一直在為政治史上最重要的運動之一討回公道。

有時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一困難的方法的意義並不總是很明顯的。報業並不是培養完美學生的學校。需要有一百期報紙才能明確一種見解。而對這一見解,只要人們用提出它時採用的同樣客觀的態度去審議,就能有助於明確其他的見解,也有可能我們錯了,我們的方法是烏托邦式的或是行不通的。但我們認為在未做任何嘗試之前我們尚不能這麼說。這正是我們現在所做的實驗,以一種儘可能的誠實態度所做的實驗,因為我們關心的唯有誠實和正直。

我們僅僅希望我們的共產黨同志們也能像我們努力思索他們的不同觀點那樣思考這些問題。我們至少已從中獲益匪淺,每個人都能明確陳述我們的立場。至少對我們來說,能更清楚地看出我們事業存在的困難或機遇;至少正是因此而使我們堅持使用這種語言與他們對話。而如果我們之間互不信任支吾其詞,把我們引入連最優秀的法國人都認為無視生存崇尚孤獨是比爭論和不和還要好的政治環境之中,我們同樣擔心法國會被引向失敗。

(戰鬥報,1944.10.12)

現在人們正在大談秩序問題。這是因為秩序是一件好事,而我們過去是太缺乏秩序了。說實在的,我們這一代人從未經歷過什麼秩序,倒是對其有一種思念之情,而如果我們同時不能肯定秩序應與真理同時存在的話,這種懷念可能會使我們做出許多冒失的舉動來。這使得我們這一代人對於人們提出的秩序的樣板會有幾分不信任,並感到有點兒棘手。

因為秩序還是一個晦澀的概念。有好幾種不同的秩序。有仍在華沙占統治地位的秩序,有隱藏著的混亂的秩序,以及對歌德來說十分寶貴的,卻與正義針鋒相對的秩序。還有那種心靈的、覺醒了的叫做愛的高級秩序,和那種人們否定自己並在仇恨中大行其道的血淋淋的秩序。我們非常希望能從中分辨出好的秩序來。

很清楚,我們今天談論的秩序是指社會秩序。但社會秩序僅僅指的是大街上的安寧嗎?這是不確切的。因為畢竟我們所有人的印象是,在這令人心肺欲裂的八月的日子裡,秩序恰恰是與起義最初的槍炮聲一齊開始的。革命常常會帶著雜亂無章的內容將秩序的原則帶給人們。當革命是完全的革命時,這一原則將統治下去。但當革命流產或者半途而廢時,那麼一種重要而又單調的無秩序狀態就會建立起來並會延續多年。

秩序,至少意味著與政府一致嗎?當然,秩序不能離開與政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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