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方向 第十四章 無限博弈

靜心回想凱文·凱利在本書篇首提出的困惑:「科技想要什麼?」

一方面,我們已經被科技所包圍,我們感受到科技無處不在、威力巨大,享有科技帶來的種種舒適、便捷、愜意,驚嘆於科技的偉大與神奇;另一方面,似乎科技的脾氣又桀驁不馴、難以駕馭,生態、環境、恐怖的力量,無一不與科技相關聯。

作為自然的第七王國,科技已經深深嵌入到植物界、生物界,嵌入到了日常生活中,並獲得了完全自主的能力。它要把人類帶向何方?科技的盡頭是什麼?

在凱文·凱利看來,科技的價值並非僅僅是其蘊涵的「功能」,也就是說,並非僅僅是工具那麼簡單。

作為一種具備生命特徵的、活的新生的有機體,「科技為我們提供機會去發現自己,更重要的是預測未來的自己」。

將每個人的天賦發揮到淋漓盡致,讓每個人擁有施展才華的舞台,長期的社會實踐創造了一種「偶像生活」,比如去百老匯唱歌、參加奧運會、奪得諾貝爾獎,這種「大眾文化錯誤地聚焦於那些能夠證明自己的明星角色,認為他們就是成功的標杆。事實上,這種上等地位和明星身份可能是我們的囚牢,是他人的成功之路給我們套上的緊箍咒」。

科技的真正價值在於,「提高人造物品的多樣性,增加科學方法和產生選擇的技巧,進化的目標是維持可能性博弈繼續」。

凱文·凱利指出,科技令人困惑的兩面性,並非科技在未來完全消弭。但作者更深刻地指出,痴迷於科技趨利避害,其實是「有限博弈」的思維桎梏。「進化、生命、思維和技術元素都是無限博弈」,目標是保持遊戲持續下去,不斷進行連續的自我塑造。

使用如此大量的篇幅、浩繁的考證、穿越時空的思考和恣意揮灑的文筆,凱文·凱利最後指出這樣一幅圖景:「科技正在將所有生物的思維縫合在一起」。正是技術元素與生命界這種彼此交織、纏繞、融合、嵌入的歷程,讓人們領受技術元素激昂的創造活力的同時,超越對與錯、好與壞、善與惡的二分對壘,傾聽科技生命的空谷回聲。

科技,想要擁抱生命,創造新的奇蹟。

科技需要我們,但是,它要為我們提供什麼?從它的長期發展中我們能得到什麼收穫?

當亨利·戴維·梭羅在瓦爾登湖隱居時,一些工程師沿著通過其居所的鐵路搭建長距離電報線,他去探視這些工程師時,不禁自問,人類是否有足夠重要的手段確保他們的巨大努力不付諸東流。

溫德爾·貝里在家族經營的肯塔基農場里觀察諸如蒸汽發動機這樣的技術怎樣替代農民的人力勞動,對機器是否具有值得人類學習之處感到迷惑:「19世紀的人認為機器是精神力量,將為人類帶來福利。蒸汽發動機怎能造福於人類呢?」

這是一個不易回答的問題。技術元素的確是在改造人類,可是蒸汽發動機這種複雜技術會像人類自身那樣改善我們的生活嗎?是否有任何地方存在任何人類思想的物質化成果能夠為人們創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對上述問題,溫德爾·貝里可能認同的一個答案是,法律這種技術有利於人類進步。法律體系督促人們保持責任感,推動他們追求公正,約束不可取的衝動行為,培養誠信意識,等等。煩瑣的法律體系鞏固了西方社會的基礎,與軟體有相似之處。它是一組複雜的條款,寫在紙上而不是電腦上,工作速度慢,計算的對象是公正與秩序(理想狀態下)。所以,這裡有一項技術對我們有益——不過實事求是地說,沒有任何事物可以使我們更加美好。我們不會因外力驅使而改善生活,但是可以接受外力產生的機會。

我認為貝里無法對技術元素的饋贈心存感激的原因是他的科技觀太狹窄了。他受困於冰冷的、硬邦邦的無親和力物品,例如蒸汽發動機、化學品和五金器具,這些物品將來會發展為更加成熟的事物,現階段也許是它們唯一不成熟的階段。從更廣泛的視角看,蒸汽發動機只是整體的極小部分,科技領域中那些具有生命親和力的形式的確能夠給我們創造進步的機會。

科技如何提升個人?只有通過為所有人提供機會,使他或她得以充分施展其與生俱來的獨特天賦的機會,接觸新理念和新思維的機會,選擇父母不曾選擇的道路的機會,自己創造新事物的機會。

我將是第一個作如下補充的人:這些機會本身——不置於任何背景下——不足以給人類帶來幸福,更不用說進步。機會在受到價值觀引導時最具效力。溫德爾·貝里似乎在說,如果某人具有精神價值觀,不需要科技也能獲得幸福。換句話說,他提出疑問,科技的確是人類進步絕對必需的嗎?

我相信技術元素和文明都植根於相同的自引式宏觀趨勢,所以我認為這個問題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是:文明是人類進步必需的嗎?

在追溯技術元素的完整歷程後,我要說,絕對是的。技術元素是人類進步必需的。不然的話,我們如何發展?某個特定人群也許會在寺院小房間里找到受約束的選擇,或者在池塘邊隱居者的小屋裡看到機會,或者從雲遊高僧去粗取精的視野中發現理想的進步之路。但是歷史上大多數時期的大多數人認為發達文明積累起來的機會將會改善他們的境遇。這解釋了為什麼我們要發展文明和科技,為什麼我們要擁有工具。它們提供選擇,包括追求美好未來的選擇。

沒有價值觀引導的選擇不會帶來多少收益,這沒錯,可是缺乏選擇的價值觀同樣收穫甚少。我們需要技術元素產生的完整選擇範圍,以釋放自身的最大潛能。

科技為我們個人提供機會去發現自己,更重要的是,預測未來的自己。每個人一生中會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性組合,包括待開發能力、手工技能、逐漸成熟的洞察力和潛在經驗,這些是其他人不具備的。即使是雙胞胎——DNA相同,生活經歷也不會相同。當人們將自己的各種天賦發揮出最大效力時,就會獲得成功,因為沒有人可以做他們能做的。完全依靠自己特有的技能生活的人是無法仿效的,所以我們珍視他們。所謂施展才華,不是指每個人都去百老匯唱歌,或者在奧運會上拼搏,或者奪得諾貝爾獎。這些引人注目的角色只是三種成為明星的傳統方式,並且這些特定機會是有限的。大眾文化錯誤地聚焦於那些能夠證明自己的明星角色,認為他們就是成功的標杆。事實上,這種上等地位和明星身份可能是我們的囚牢,是他人的成功之路給我們套上的緊箍咒。

理論上,我們每個人都會找到為自己量身定製的成功角色。我們可以把這些獲得成就的機會稱為「科技」,雖然通常我們不會這樣理解機會。振動弦技術釋放(或者說創造)了小提琴演奏大師的潛能。幾個世紀以來油畫和畫布技術釋放了畫家的天賦。膠捲技術創造了電影天才。文字、立法和數學這樣的軟技術都會擴展我們創造和自我提升的潛力。這樣,在生活中,當我們發明和創造也許會被他人借鑒的新事物時,作為朋友、家人、氏族成員、國家成員和社會的一分子,我們對於激發所有人的才華並使之最優化將產生直接影響。這裡所說的最優化,指的不是成為名人,而是使自己的貢獻無人可及。

然而,如果我們不能為其他人增加機會,就會削弱他們的優勢,這是不可原諒的。因此,為他人擴大創造力範圍是一種責任。我們通過擴展技術元素的可能性——方法是開發更多技術和更具親和力的表現形式——來增加其他人的機會。

如果歷史上最好的大教堂建築師現在才出生,而不是在1000年前,他仍會建造一些可以彰顯其輝煌成就的大教堂。十四行詩仍然有寫作者,詩人的手稿仍然有人進行詮釋。可是,你能夠想像嗎,如果巴赫比弗蘭德人發明撥弦古鋼琴早1000年出生,世界將多麼平淡乏味?如果莫扎特在鋼琴和交響樂出現之前就已去世,世界又會怎樣?如果文森特·凡·高降臨世間5000年後我們才發明廉價油畫技術,那麼我們的集體想像力將會是多麼蒼白?如果在希區柯克和查理·卓別林尚未成年時,愛迪生、格林和迪克森沒有研製齣電影技術,現代世界會是怎樣?

有多少巴赫和凡·高這樣級別的天才在獲得必要的技術以便為他們天賦的成長提供土壤之前死去?有多少逝者生前不曾遇到可以讓他們施展才華的技術機會?我有3個孩子,儘管提供了大量機會,但是他們的最大潛力也許還未能釋放出來,因為適合他們天分的理想技術還有待發明。有一位現今還在世的天才,我們這個時代的莎士比亞,社會永遠無法擁有她的傑作,因為在能夠體現她的卓越之處的技術——全面板虛擬現實技術、蟲洞結構理論、心電感應和萬能筆——出現之前,她就來到人世了。沒有這些人造機會,她的才華受到損害,而從廣義上說,我們所有人都因此受損。

歷史上大部分時期,每個人的天賦、技能、洞察力和經驗構成的獨有特性組合沒有用武之地。麵包師的後代還是麵包師。科技擴展了宇宙的機會,也為人們找到發揮個性的場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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