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駕崩,儘管宮中宮外做出了種種的布置,可皇帝是不是被毒死的,卻沒有什麼官方的消息,目前能得到的說法就是天子突發急病。
太子登基,並不僅僅是宮內走程序,還要有朝臣的承認,只有雙方達成了一致,才會舉行大典。
當然,大多數情況下沒有那麼多是非,儘管改易儲君是每一代皇帝登基前總要遇到的風波,可更多的僅僅是小小風波,有謠言但僅僅是謠言而已,只要太后娘娘表態,大臣們也就偃旗息鼓了。
可鄭皇后,現在應該是鄭太后,在朝臣中卻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當年爭國本,王通帶兵進京,險些血洗朝堂,這才定下來了朱常洵的太子之位,那之後,萬曆皇帝為了讓王通不至於獨大,保下來大部分的朝官。
這個不是問題,但這些大臣們和他們的徒子徒孫在刀尖上走了一遭,如何能夠對鄭皇后以及太子有什麼善意。
何況如今這個局面,從萬曆三十一年起,就一直有人提長子朱常洛該為太子,每次提這個的人都被貶斥流放,可始終沒有壓下這個聲音,天子駕崩之後又有了鄭皇后下毒的風言風語,這正是興風作浪,亂中求利的好時候。
鬧,鬧起來,真要是能讓福王朱常洛當皇帝,那鬧的人都有好處,就算不能,想要把大家安撫下來,那也不能兩手空空。
絕大部分的重臣都是面色漠然的處理萬曆皇帝駕崩之後各項事宜,但他們的學生門徒卻開始瘋狂的行動起來。
已經有人去大明門外磕頭,而且去的人越來越多,有各部的郎官,有都察院的御史,還有翰林院、國子監等等等等,和往常一樣,很多無黨無派的都去湊熱鬧,為了日後說起來,咱也參與大政。
每次京師有類似的事情都是一般的喧嚷,大家也沒什麼特別關注的,只是這次去的人卻太多了些,多也就多吧!只要天津衛那邊還穩著,大明就不會亂了,過去湊個熱鬧也好。
「……鄭氏乃是妲己一般的人物,禍亂朝綱!!」
「……宮內已經被奸人把持,請錦衣衛各司入宮查案,不然不能平天下人之心……」
「……皇長子朱常洛當為儲君,請宮中速派人去洛陽迎福王登基,尊王氏為皇太后……」
這些輿論放在往日是大逆不道之極,在如今,誰還在乎什麼天家臉面,這幾年來,京津爭權,早就撕破臉了,權威動搖許多,大家也都大膽了許多。
這等言潮如果放任其發展,那麼很快就會有朝中大佬參與,等到那一天,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鄭太后和鄭國泰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一邊讓自家這幾年籠絡的朝臣去唱反調,一邊連連下令讓錦衣衛和東廠出動鎮壓。
事情那有那麼容易,當年錦衣衛騎兵能護送王通一家去天津,到了今日怎麼還會聽別人的指派,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被呂萬才牢牢控制,更不會聽人指派,上面的指派號令不得他們。
差役們倒是走街串巷,嚴防有不法之徒藉此生事,至於大明門附近則是根本不去涉及,去一兩個也是維持秩序。
鄭家如今也是富可敵國,到了這個時候錢財算是什麼,大把的銀子撒下去,只求能讓這些帶刀的人幫忙。
錢財在前,也不是沒有人不動心,只是錦衣衛幾個百戶想要帶隊出來,人剛走出一條街道就被他們當管的千戶攔住,人回到駐地,領著人出來的當即被派往哈密衛效命,負責西域的情報打探。
更讓宮中心涼的是,禁軍他們也調不動了,幾個營官都是稱病,留下來的人在那裡大義凜然的說道:
「臣等刀劍是為了屠戮姦邪虜寇,城內皆是大明的忠臣良民,動用大兵為何?」
鄭太后無計可施,太子朱常洵不知道如何是好,鄭國泰著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們這一系的臣子也都是慌亂異常,他們都知道有個法子可以用,但卻不敢去用。
城內開始死人了,幾名明顯是在背後興風作浪的大臣死在家中,幾位清流領袖也都是在回家途中遭到了伏擊,有的人被暗殺,有的人重傷。
更讓人驚駭的是,已經是襄誠公陳家也有人被刺殺,陳思寶的兩個弟弟都是京營的參將,在營中被人刺殺,一死一傷。
京城內漸漸有了亂的苗頭,但這樣的手段果然有效,沒了人指使和串聯,那些大佬們的學生和門徒,那些跟著起鬨的清流都是縮頭,熱鬧歸熱鬧,好處歸好處,終究還是這條命更重要。
大明門前的人少了些,但還是有很多的人在,這些人不畏生死,而且錦衣衛和各個衙門都是增加了護送的人手,不再讓人鑽空子,聽聞抓住了刺客,刺客再被滅口之前說自己是宮裡司禮監某人派來的。
看著大明門前那些不畏生死的臣子,大家總算明白,這件事不是什麼有人要投機,這件事背後有人。
然後就是一個個從河南傳來的消息……
「……福王已經出城,知府並未阻攔……」
「……福王已經過河登岸,再有四天就要進入直隸……」
「……真定府知府以迎天子禮儀接福王……」
局面徹底失控了,相比於懦弱的朱常洵來說,福王朱常洛也是憨厚之極的老實人,除了喜歡女色之外沒什麼別的喜好,讓他進京賭皇位,想來他更喜歡留在洛陽玩女人,這等冒險的事情他未必願意做。
不過,福王真心假意這個不重要,這個行動是壓垮鄭太后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這件事一開始,鄭皇后和宮中這些人就知道怎麼做才能解決眼前的亂局,可他們都知道不能那麼做。
眼前這個局面是大病,大家都知道這病該怎麼治療,只是吃了那葯,病好了,人也要死了。
但當務之急是讓太子朱常洵登基,不登基一切休提,登基了或許還有那麼多點可能。
鄭太后下旨,說京師紛亂,需元老重臣主持大局,樂浪郡王王通雖然身在病中,但應以國事為重,入京辦差。
旨意下達,王通還是以武人的乾脆態度對待,沒有什麼虛情假意的推拒,直接接旨,準備入京,韓剛所轄的禁軍團,以及原來李虎頭的禁軍團,齊武的禁軍團都是開始向京師周圍調動。
當王通接旨的消息傳到京師得到官方確認之後,大明門前的人立刻散了個乾乾淨淨,京師一下子安靜下來。
順天府和錦衣衛都開始向街上派遣差役和兵卒,開始靜街戒嚴,禁軍和京營的將官則是勒令部屬不得外出。
至於已經進入真定府城的福王朱常洛則是被知府帶兵看管,那個以用天子禮迎福王入城的知府現在則成了用計攔阻福王的大功臣。
藩王妄自出城,這是大罪,京師已經派出錦衣衛前往處置,要由禮部議罪,眼下這樣的局勢,福王這樣的身份,圈禁估計是免不了了。
在王通進入京師之前,御馬監提督太監蔡楠先行入京,由禁軍營官陳思寶親迎至西苑禁軍都督府。
御馬監掌印、監督和提督三位太監在萬曆二十一年之後就成了虛銜,並不是實職,而是給地位高的宦官加銜,或者是在外監軍的高位太監官職,不過能夠得上這個高位二字的,也就是監禁軍的蔡楠一人而已。
但規矩是人來執行,沒有明確下來之前,從前的規矩就可以用,蔡楠現在就有法定的權力控制禁軍,當然,禁軍上下也默認這種控制。
禁軍三個團的兵力來到城外,騎兵和一半炮隊也到達,這個力量加上城內錦衣衛、五城兵馬司還有禁軍和京營親近王通的力量,王通在京師的力量已經是絕對優勢。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誰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先前到處串聯,煽動言潮的人都是安靜了下來,他們知道這個時候,他們的表演已經結束,現在主角該登場了。
在內閣首輔位置上呆了兩年不到的沈一貫總算明白王錫爵為什麼要走,眼下這個局面,身為首輔,文臣之首,投靠到王通那邊,實在是抹不下這個臉面,而且已經是文臣首席,去了那邊又能給什麼位置,可要是不低頭,這位置能不能坐穩,那就難說了。
天子駕崩之後就停下來的一切程序又開始重新的運轉,大喪下葬,新君登基,一切都開始有條不紊的準備,但宮中沒有任何輕鬆下來的氣氛可言。
泰昌元年六月,王通重返京師,朝中百官以及京師勛貴都是出城相迎,王通居住的地方還是從前的樂浪郡王府。
王通走到半路上的時候遇到了暗殺,一名親衛擋在了他的身前,刺客在被抓住前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