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御膳房在何處?」
李全嘴裡低聲念叨著,一邊快步朝著皇城東南角走去,他當差的地方距離御膳房很遠,過去很不方便。
六月十九這天上午,先把自家手上的差事布置了布置,就急忙朝著御膳房這邊來了,他一離開值房這邊,就有個小宦官跟了上來。
李全自從進宮後,隔三岔五的就去御膳房那邊一次,而且都是趕著做飯的時候去,雖然也看不見什麼人,不過在外面經常有抽抽鼻子,感慨下的模樣。
這也是直殿監的笑話之一,李全進宮後天天去御膳房那邊用鼻子解饞,外人進宮,總有這樣那樣的神往,有的人願意去天子和嬪妃居住的地方周圍看,有的人要去御花園和西苑溜達,還有的人喜歡看宮女,雖然閹人自己享受不到,但這麼看看,也對心理是個滿足。
跟著李全的那個小宦官看到他在御膳房左近停下,禁不住哂笑,自己心中也想,本來要和自己接對食的那個宮女要不要去看看,等陽根復生,就能和她相好了。
李全抖了抖腿,似乎是靴子不太舒服,那邊彎腰低頭整理下,又是看著御膳房抽了抽鼻子,嘆了口氣,這就轉身離開。
跟著的小宦官看到李全向回走,連忙的閃到別處加快腳步先向回趕,免得被人發現蹤跡。
方才隔著有些遠,所以看不見李全把一個東西塞進了牆角的一處縫隙中,隨處丟東西而已,沒人會特意關注。
等李全離開一段時間,一個肩上搭著手巾的胖子宦官走出來,四下張望了下,走到方才李全所在的牆角處隨意的看了眼,剛要回頭轉身,卻猛地盯住了那裡,連忙蹲下把一個紙片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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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皇帝的貼身隨從趙金亮,原本是萬曆皇帝去各處都跟隨的,可從六月十七開始,趙金亮就只是呆在鄭貴妃的宮中了。
或許是皇上的安排,也沒什麼注意,六月十九的上午,一名低品的宦官氣喘吁吁的跑到了鄭貴妃的宮殿宅院前,請門口的護衛請出來了趙金亮,私下說了幾句。
老成些的宮人看到這情景都是搖頭,趙金亮雖然早熟可還是不穩重,這麼私見外人,說出去總歸是不好。
「今晚、三陽、宮中、作亂!」
王通皺著眉頭讀出了紙條上的字,他周圍幾個人都是全副武裝的傾聽,王通把紙條揉成一團,肅聲說道:
「小亮,你可聽到了我剛才讀的。」
趙金亮重重的點頭,王通開口說道:
「去文淵閣那邊把這個報知張公公,讓他現在就開始抓人和戒備,這裡有我們護著,你現在就去!」
趙金亮答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就朝著文淵閣那邊而去,趙金亮一出門,李虎頭就湊過來說道:
「大哥,小亮那邊告訴了皇上那邊,宮裡抓人,就不用咱們在這裡了吧!」
王通沒好氣的開口說道:
「怎麼?你在這裡呆膩歪了!?」
李虎頭嘿嘿笑了兩聲,開口笑著說道:
「每天穿著這袍子憋在屋中,的確是憋氣,偏生還不知道打不打,這個不痛快!」
「就算告訴了陛下那邊,恐怕也沒什麼用處,三陽教在宮中的香會是六七個人一夥,何況皇宮這麼大,李全到現在也不知道香主在何處當差,就算抓人也只能抓六個,然後再行拷問,這麼一來,問出幾十個人有限,晚上該亂的還是要亂,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讓宮內的禁軍和禁衛做好戒備!」
王通沉聲分析說道,不過隨即就搖頭說道:
「若有人趁亂以勤王的名義衝進宮中衛戍,恐怕也是個麻煩!!」
周圍的人都是神色慎重的聽著,王通說了幾句嘆了口氣說道:
「進了宮中,反倒是不容易施展手腳,但沒有辦法,也只有進宮才能護住陛下的周全,把火繩拿出來曬一曬,火銃都裝葯吧!」
下面的人齊聲答應,開始忙碌起來。
差不多到了午飯的時候,趙金亮已經從文淵閣那邊回來,開口說道:
「張公公那邊已經通知了各處加強戒備,他自己去了慈寧宮和太后面陳此事,但張公公說,李全這邊先不動,一來抓住這幾個人無用,二來倒容易打草驚蛇。」
這和王通自己分析的差不多,等到午飯時分,張誠陪著萬曆皇帝來到了鄭貴妃這邊,萬曆皇帝開口說道:
「母后那邊已經吩咐了禁衛下去,若看到行為詭異者,可以格殺勿論,有功無罪,北校場的禁軍也是做好了戒備,張伴伴也招呼了鄧普他們幾人,到那時候壓得住場面。」
萬曆皇帝說這個的時候,神情頗為的放鬆,說到最後,笑著說道:
「本以為天大的事情,卻沒想到就這麼解決了,宮內宮外各處兵馬精銳幾萬,動起手來,這些痴心妄想的賊子怎麼能掀起風浪,不管怎麼說,王通你有這樣的忠心,朕都要好好的嘉獎你,你們幾個也是。」
說話間用手指了指李虎頭、厲韜幾人,又是笑著說道:
「等定了首輔,就調你們回京,朕也要幾個貼心的人信用才是。」
眾人臉上都是露出喜色,天子說這個話,眾人飛黃騰達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王通和張誠臉色卻不怎麼輕鬆,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宮內的清查和清洗在幾天內估計就會開始,問題是來得及來不及。遲疑了遲疑,王通抱拳說道:
「等內閣首輔定下人來,姦邪賊人的妄動之心也就會收斂許多,到時候臣等也就能放心出宮了!」
萬曆皇帝笑著點點頭,剛要出言嘉獎,卻覺得這樣做不夠,就上前拍了拍王通的肩膀,這還是他在虎威武館學會的,拍到王通肩膀上,卻覺得拍到了鐵板,手心疼得很,忍不住一愣,王通側側身,歉然說道:
「陛下,臣已經穿了盔甲。」
「怪不得你這袍子這麼鼓……」
※※※
御馬監監督太監林書祿的精神看著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眾人都是看在眼中,卻不敢說出來,這可是林公公的忌諱之一,平日里好脾氣的林公公如果有人說他身子不好,肯定會翻臉訓人,誰也不願意去觸這個霉頭。
六月十九的中午,本來大家都要吃飯了,卻有件事驚動了林公公,急忙帶著人去了值房正廳那邊。
「林公公,小的是御馬監管馬鞍的,半年前入宮當差,從前在宮外的時候一時糊塗,被人蠱惑著信了三陽教,當日不知道這是邪教,進宮之後,本想著斷了關係,可沒曾想宮內也有他們的賊伙,這幾日還說什麼佛祖降世,讓大家準備,說的就是今晚要做亂,小的怎麼勸也勸不回來,只好來林公公這邊告發……」
「啪」的一聲響,林書祿的手重重的拍在桌上,怒聲喝道:
「真是混賬,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又是這皇宮大內之中,居然還有人信什麼邪教,要在萬歲爺眼皮底下作亂,雙喜!!你立刻領著人去捉拿,快些備轎,咱家去慈寧宮,和太后娘娘面呈此事!!」
下午的宮內,莫名的有些緊張肅殺的氣氛,先是御馬監會同禁衛抓人,抓了七個人,其中兩個當場砍了腦袋,各處禁衛的人數增加了一倍,而且今晚宮中天黑後,不許任何人行走,這已經等若是宵禁。
以往的宵禁,只有天子駕崩即位才可能實行,這時實行,讓眾人心中都是忐忑無比,宮內緊張起來。
監督太監林書祿在慈寧宮稟報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院,有御馬監的官兵在,捉拿幾個宦官也是簡單小時,雙喜早就在那裡等待。
「主子,神宮監那邊也有幾個出來告的,都已經被禁衛拿了,現在宮內有六十多人被抓了出來,都丟進了牢里,主子,都是小的錯,大事在前,卻出了這樣的簍子……不過,大牢那邊也有禁軍出身的人在那邊,滅口也容易。」
「六十多人滅口,動靜太大,也不必如此,他們彼此都不認識,香主們他們也不熟,扯不出什麼事情來。」
林書祿頗有精神,輕描淡寫的笑著說道,看著雙喜又要言語,林書祿抬起手開口說道:
「進了宮,過了好日子,有些人的心就抓不住了,這次蹦出來的也好,宮內規矩,不管告發的,還是牽連的,都要殺頭,誰讓大家都是低賤的奴婢呢……知道了這結果,想動的也就不敢動了,只能去按照吩咐做事。」
聽到這話,雙喜的臉色好看了些,林書祿忍不住笑了,開口笑著說道:
「宮內如今人心惶惶,想要抓人卻不知道抓誰,這等不穩,只要一點亂子出來,就會惹起大亂,全都壓不住……」
「主子,那你的身體,今晚恐怕會有的麻煩,能頂得住?」
「這幾日精神卻是見好,身子也輕便了許多,就連老天也照顧咱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