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這天,一抬轎子進了王通在海河商業區邊上的府邸。
王通的住處雖有護衛,卻也不是太森嚴,畢竟附近駐紮著軍隊,宅邸本身也有衛隊和親兵,又在天津衛腹地,安全方面盡可放心。
警衛不太嚴,所以海河附近的百姓對王通這邊來了什麼客人,有什麼人進出都頗為清楚,上午和下午都看到虎威軍和錦衣衛的頭面人物到來,鄰近晚上又有轎子抬進來。
難道是王大人納了小妾,晚上請同僚喝酒,咱們這位王大人平日清苦的很,難道終於熬不住了。
好熱鬧的百姓們到處傳揚,也有本地各處勢力派來打探消息看風向的,知道這個消息,彼此溝通,都琢磨是不是主動上門送禮道喜,也是個溝通的好機會。
在天津衛的人都只求自己能在這裡呆的時間久些,也不知道王大人怎麼拳打腳踢,搞出來了這麼多財源。
五月下半,草原上的牲畜、毛皮開始大批的到達天津衛,據說三江商行在薊鎮和宣府兩處貿易得來,這是一筆好大的生意,能在這上面分一杯羹,那就吃用不盡。
※※※
外面的傳言如果到了王通和身邊的經辦人耳中,肯定會笑的岔氣。
六月二十一的晚上,正廳燈火通明,王通向下,虎威軍四個團總團副,王通手下的武職高官都是齊聚在此處。
轎子在廳門處停下,撩開轎簾之後,兩名親兵上前把人帶了出來,身形瘦小,舉止畏縮,卻正是那海猴子,王通看到之後,揚聲說了句:
「帶上來吧!」
看到一干人踞坐堂上,海猴子有些害怕,被兩邊的兵卒呵斥了句,才跌跌撞撞的上去,才跨過門檻,就匆忙跪在地上磕頭。
「這人就是盤踞在仁川那邊的海猴子,也就是他搶了那梁道成的船隻,你叫什麼名字,在沈枉那邊是什麼位置!?」
王通簡單介紹了兩句,就開口問道:
「回大老爺的話,小的姓劉名勇,因為生的瘦小,被人叫了海猴子這個綽號,小人在大當家……不,在沈枉那人手下做個一道浪……」
說到這裡,坐在那邊的眾人面面相覷,李虎頭開口問道:
「什麼叫一道浪?」
「……小的這種幾百人的,頭目就被稱為一道浪,過千人的則被叫做兩道浪,沈枉則是三道浪,三道浪就這一位!!」
王通等人都聽的仔細,海猴子說完就跪伏在那裡,王通又是沉吟了下,開口問道:
「當日本官曾向沈枉要過船匠,沈枉卻是不願,後來本官這邊自己造船,沈枉頗有怨言,不過沈枉在天津衛這邊有近百萬兩的產業,他會因為造船這件事在海上搶掠進出天津衛的商船嗎?」
問題頗為複雜,海猴子遲疑了好久,才開口說道:
「現在沈枉那邊也是在為這樁事爭吵不休,十幾個二道浪以上的當家,還有沈枉這邊,除了明面上能看到的產業之外,他們自家和手下有勢力的親信都在天津衛有別的生意,還用大傢伙的船用來販運貨物!」
說到這裡,王通笑著點頭,對邊上的一干人說道:
「和本官所料的差不多,海上做賊搶掠,還有將身家性命折進去的風險,有賺錢的生意做,他們自然願意做生意賺錢,何況這些海盜船隻眾多,手裡又控制著幾條要緊的航線,他們就是海上最大的海商。」
眾人都點頭,若有所思,邊上的湯山介面說道:
「南邊來天津衛的船隻越多,海商跑船的也就越多,每艘船都要給沈枉那邊繳納水錢,過路收錢,這銀子賺的簡單,比打生打死簡單多了。」
這也是海上實情,眾人又是點頭,下面的海猴子猶豫了下,磕了頭說道:
「各位大老爺說的都是實話,不過,沈枉和他親近的那些人越來越富貴,小的們這種一道浪還有下面丁口,卻沒什麼油水可撈,想去海上做些生意,沈枉那邊又是不許,活的頗為艱難……」
海猴子頓了下,咬牙又說道:
「像當年的顧老虎,就領人上岸劫掠,像是小的不知死活,就在高麗的地方自己尋些浮食吃。」
「哦?既然這般,那沈枉自家的水兵可還心服?」
聽到「水兵」這個詞,海猴子愣了下,琢磨了會才明白這個詞,連忙磕頭回答說道:
「回大老爺的話,沈枉自家的兵馬一向喂的飽,而且他和倭寇的大名交好,真要動手,倭寇會派兵幫他,也就是這樣,各處一直壓的住。」
王通略有些失望,又是開口問道:
「沈枉這一夥,都是長駐平戶嗎?」
「回大老爺的話,沈枉本隊就在平戶,其餘幾個大夥浙江和福建都有。」
說到「平戶」,屋中除了湯山之外,眾人臉上都有疑惑的神色,歷韜遲疑著問道:
「大人,平戶這個地名未曾聽過啊?」
看到王通示意,湯山又是開口解釋說道:
「各位大人,平戶就是倭國南邊靠西的一處,距離南直隸和浙江近些。」
「沈枉能動用多少兵,多少船?」
「……小人入伙的時間短,一直只能跟著二道浪吃點剩飯,不過聽說五年前九州大名與四國大名爭戰,邀沈枉幫忙,沈枉率領船四百,六千五百人前去助陣,倭人大名都大為驚恐……」
很多事情,王通在船上都已經了解,這次在眾人面前問答,不過讓眾人了解的更加詳細而已,可再聽到這些,忍不住嘆了口氣。
「劉勇,老實呆在宅院里不要出來,或許有用你的時候,若是胡思亂想,砍腦袋算你的幸運,帶下去吧!」
海猴子連忙磕頭謝過,又進了轎子,被親兵抬出去,且不說外面看熱鬧的人看到轎子抬出去,又要怎麼胡思亂想,這人一走,屋中離開就開始議論紛紛。
眾人談論,王通卻開口先問湯山說道:
「送往廣東的三十萬兩銀子什麼時候能到?」
湯山大概盤算了下,開口說道:
「聽來往的海商們說,今年海上風好,也沒什麼大浪,這麼算,八月到廣東還是有把握的。」
海上行船,意外太多,湯山也不敢說什麼太肯定的話,王通點點頭,邊上的譚兵沉聲說道:
「大人,沈枉這邊若是在平戶,他船多兵多,到時候渡海而來,勝了就上岸劫掠,敗了就上船遁逃,咱們還真拿他們沒有辦法。」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道理,咱們手裡滿打滿算不過六七千能用的人手,天津衛處處布防值守已經窘迫,那裡還有這麼多的力量放在海邊,要是這般牽扯,恐怕還有別的亂子……」
「大人,這次偷襲仁川頗有效力,要不糾集船隻再去一次仁川?」
譚兵開了這個頭,眾人七嘴八舌的都開始說起來,王通擺擺手,肅聲說道:
「要是在海邊建立萬全的防線,最起碼擴軍兩倍,戰船如今造不出來,只能用炮台和火船,這又要耗費人手,如今咱們這些人已經鑽了許多空子,再擴軍一倍,還不知道在兵部和朝廷引出什麼麻煩來。」
大家都知道這個情況,王通又是說道:
「沈枉能在那邊動員近萬人的力量,即便我軍精銳,若要求殲滅,怎麼也要派出五千兵馬,這樣的隊伍奔波海上,萬一有個閃失,承受不起。」
聽王通說完,眾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的確是實情,可不能坐視大敵在外,自家卻無計可施,只能坐等對方動作,這讓人很不舒服。
「難道,就沒辦法了嗎?」
「你們忘了船廠那邊正在造的戰艦了嗎?」
「……那邊的船廠今年最多能造出三艘,咱們的水兵還不足,等一切配備完畢,怎麼也要三年後,那沈枉會讓咱們等這麼長時間嗎?」
聽到下面議論紛紛,王通舉了下手,屋中安靜,王通開口說道:
「也不必太過憂心,俞老大人說過,戚大人也說過,海盜縱橫海上,依仗的是船,可若沒有岸上補給食物淡水,他們什麼也不是,想要滋擾天津衛,從倭人那邊長途跋涉而來不可能,要補充,要休息,不能在海上,而這周圍又沒有海島供他們停駐,所以若來,必在以天津衛為中心向南向北某處隱密港口。」
屋中安靜之極,聽王通娓娓道來,王通繼續說道:
「沈枉經常來往天津衛,他的船隊也是就近調度,他肯定在附近有一個港口,或在永平府,或在遼鎮,或在山東。我們不知道這港口在何處,但吳大吳二一定能打聽到,找到這個地方,拔了它,在陸上來往幾百里的地方,我們肯定比船快!!」
這番話說完,屋中人臉上憂色去了許多,馬三標用拳捶了下手心,惡狠狠的說道:
「什麼勞什子三水王,到了岸上,還不是被咱們大軍推平的雜碎。」
眾人鬨笑,王通擺擺手說道:
「這麼做,終究還是被動,但咱們也不是這一個法子,你們以為本官送幾十萬兩銀子去廣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