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亂成這一樣,方才推車撲出都是竭盡全力,起身逃跑,氣力卻有些跟不上了,跑不幾步就被王通追上,一刀劈了下來。
王通所用的刀厚背狹鋒,好鋼打造,鋒利異常,一刀劈下,直接把人的一邊肩膀卸了下來,臂膀保持身體平衡,那刺客如何還站得住。
大聲慘叫著跑不幾步,直接栽倒在地上,肩膀處鮮血狂噴,王通朝著地上吐了口吐沫,怒罵說道:
「這麼大熱天,爺爺我為什麼長衫外面還要套個袍子,就是要防備你們這些狗崽子。」
直到此時,親衛們都是跟上,下馬用盾牌圍住了王通,有人上前給那刺客止血,王通胸腹之間衣衫都已經破爛不堪。
王通嫌長衫礙事,幾把扯爛了,露出裡面的鎖子甲,用銅絲和鐵環編成的甲胄,差不多有幾斤的份量,穿在身上很是沉重。
這也是他為何從馬上跌下來,爬起來的動作那麼慢的原因,王通自知在天津衛在各處的作為,不知道犯了多少人的忌諱,平日里這樣的護身手段,絕沒有一點的鬆懈,今日間果然有了大用處。
「老爺,肩膀這支箭?」
「無事,卡在甲里了,拔出來就好!!」
當街刺殺,這麼大的事情,誰都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留下活口,眾人七手八腳在那裡止血的時候,那刺客一口血卻噴了出來。
譚將正幫著王通拔下箭支,卻聽到前面一陣騷動,一名親衛惶恐的回頭喊道:
「大人,這刺客嚼舌頭自盡了。」
嚼舌極痛,沒想到這刺客居然這麼狠厲,王通臉色陰沉,轉頭朝著交叉的街道走去,那邊還有傾倒的馬車,不知道那趕車的車夫死活。
表面雖然鎮定,不過王通渾身全是冷汗,方才背後那弩箭射來,又被刺客拿著匕首刺中,那一刻幾乎忘記了身上穿著甲胄,感覺好像是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回來,那一世三十幾歲病死,這一生王通想要長長久久,榮華富貴的活下去,卻沒想到今日居然這麼兇險,一定要查出來是誰!
王通心中發狠,可想想到底是誰,卻想不出個頭緒來,自己在京師、在天津衛甚至在塞外,不知道結了多少深仇,想要殺自己的人太多。
「……我們兄弟幾個一直盯著……可你這廝防備的太嚴實……今日跟你去了城外……看你回來走的是街市……大家臨……」
被車轅壓在胸口處,那車夫口中不斷的湧出血沫,眼神渙散,在那裡喃喃的講述,顯見是活不久了,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停住。
譚弓伸手探了探鼻息,搖頭惋惜的回頭說道:
「老爺,大哥,這車夫沒氣了。」
過來的幾個人臉上都滿是失望,沒有活口,等於這刺殺又成了個無頭公案,王通死死盯著眼前的屍體,譚將在身邊嘆了口氣說道:
「老爺先回府吧,這邊紛亂,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岔子!」
「大人可在,大人可在!!」
這邊正說話的時候,卻聽到有人焦急的大喊,轉頭看卻是馬三標領著人先趕到了,王通抬起頭大喊道:
「本官無事,你待人封鎖住就近橫豎四條街道,所有居民都要呆在家中,所有路人必須在街頭,每個人都要問訊,每個人都要查到,你知道了嗎!!」
聽到王通中氣十足的回答,馬三標總算放下了心,在馬上大聲答道:
「屬下知道!!」
說完之後勒馬轉彎,自去布置,不多時,步卒三個營也是趕到了這邊,在運河邊收稅的張世強也領著人趕到。
看到王通無事後,眾人都是鬆了口氣,王通一直站在那車夫的屍體前,譚將還以為王通魔怔了,剛要開口相勸,就聽王通說道:
「這幾個刺客的腦袋都割下來,硝制之後,送到城內城外所有住宿賺錢的地方去,問問他們最近誰見過這幾個人,聽他們說了什麼,看他們做了什麼,知道什麼都要說,不說的視同同犯,說的重重有賞!」
譚將答應,剛要轉身,王通卻又繼續說道:
「每個人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扒下來,找天津衛中的布行、絲綢行、找高手裁縫,找織工,讓他們來驗看這些衣服到底是什麼地方做的,他們的大車,獨輪車,用的兵刃,都要問出來到底怎麼得來,什麼地方織造,這幾個人今日如何行動,也要從本官來路去問,問到這邊,總有行人看見……」
聽王通說的繁複,可周圍親衛仔細一想,刺客都已經身亡,也只有依靠這些手段才能查出線索了。
王通吩咐完,轉身拽過一匹馬,翻身上馬,譚將等人跟著變交待了下,連忙騎馬跟上。
六月十五這天,原本以為見識到天津錦衣衛高效的百姓和商戶們才知道自己所見的不算高效,王通當街被刺的消息還未傳開,天津衛通往各處的水陸道路上就已經擺設了卡子,兵卒們開始盤問進出的人。
※※※
海河邊的王通府邸忙碌不停,門口有不少家丁僕役模樣的人探頭探腦。
他們都是城內城外官員富商派來打探消息的,作為天津衛主事人的王通要是什麼三長兩短,天津衛這興盛局面可就大受影響,快有兩年的時間,眾人在這邊都已經安下來,開始大筆的投錢投人,萬一有個閃失,那就賠大了。
所以眾人都把自家的親信派來,想要第一時間知道消息,這消息就是大錢,別的不說,王通遇刺的消息傳到保險行,原本一個人租下了店面,出來就有人讓他高價轉讓,那消息一來,店面轉讓的租金就跌了五成。
外面這些人張望,卻只看到王通府中各色人等進進出出,不時有快馬向著各處而去,到了太陽西沉的時候,王通府邸大門卻是敞開,裡面的兵卒拿著刀盾走出,倒是把外面的人嚇了一跳,還以為王家要清場。
卻沒想到王通大步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大聲左右看了看,大聲喝道:
「看仔細了,王通好好在這裡,毫毛也沒傷到一根,散去吧!!」
派來的人中,不少都是見過王通的,一看王通出現,仔細看了幾眼,果然沒什麼事情,這就放下心來,連忙一鬨而散,回去稟報去了。
這一日也有許多段子出來,比如說有人好不容易租下店鋪,聽到王通出事,急忙又要出手轉租賠錢也是願意,結果有人便宜租下,第二日價錢又是高漲,等於是天上掉下錢財落在他手上。
王通關門進院子之後,兵卒們各自回歸崗位,外面馬蹄聲響,卻是蔡楠到了,他一進門就過來問候,說了幾句後,看看兩邊低聲又是說道:
「大人,今日這刺客敢嚼舌自盡,敢在有護衛的當口如此行險,乃是精銳死士,能豢養這般死士的人……」
「能養這樣死士的人,必然是富貴滔天的人物,我也想過,可京師中那幾個結怨的大佬,犯不著如此對我,若是要動手,也不會是今日才動手。」
沒等蔡楠說完,王通已經介面說了下去,蔡楠也是搖頭不語,滿臉憂色,這時外面又有人大聲通傳道:
「老爺,匠坊那邊送甲來了!」
蔡楠有些糊塗,王通搖頭自嘲道:
「白日去匠坊看他們做的甲胄花哨,不想整日穿著張揚,現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說話間,外面幾名兵卒小心翼翼的把那套板甲搬了進來,王通和蔡楠也走進了屋中,王通手下的骨幹都是來到,一見王通進屋,眾人都是站了起來。
看眾人臉上憂心忡忡的模樣,王通搖頭說道:
「剛才出去給外面人看了平安,難不成還要給你們看看平安,不必擔憂,說公事,說公事!!」
眾人對視一眼,都頗為無奈,心想王大人十幾歲年紀,今日突然被刺殺,怎麼就能這般的鎮靜,說是平安,可若不是穿著鎖子甲,恐怕就只是一具屍體了。
「大人,那幾條街都開始盤查了,不過問出來的結果看,那幾名刺客恐怕真是臨時起了意頭,在那邊沖了一次。」
馬三標起身說道,譚將在邊上嘆了口氣,自責的說道:
「今日我要擔大責,應當四周拱衛,光顧著老爺看周圍,真是大意了,讓對方鑽了空子……」
「不干你事,是我嫌他們礙著我看周圍了……三標,把你娘今晚接回去,老人家擔驚受怕的不好。」
王通簡單說了句,對一旁馬三標叮囑了幾句,然後坐在了座位上,對楊思塵說道:
「奏摺不要有什麼隱瞞,發生什麼就說什麼,今晚快馬就要出發,儘快到京師,讓陛下他們知道消息。」
楊思塵答應了,然後又沉吟著說道:
「大人,是不是等查出什麼來再奏呈?」
「不必,弄的越大越好,京師里派人下來查最好,既然沒有活口,憑咱們一家之力又能查出什麼,京師幫忙最好。」
坐在一邊的張世強遲疑了幾次,還是起身說道:
「大人,這樁事本不該這時稟報,可等著您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