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你是朕身邊的第一忠心人,兩年前是你在這美味館勸朕,兩年後居然還是你在這邊對朕講,沒有人敢和朕說這樣的真心話。」
「陛下,臣離京之時,還有這幾次和陛下的通信,都說的明白,陛下要等得起,陛下年少,時間還多得很。」
「朕接下來要沉下心等,王通你和朕一般的年紀,咱們一起等……」
「陛下,臣秘密來京之事,萬不能同別人講,奏明陛下這些之後,臣也就放心了,要連夜回返天津。」
「現在信箋往返要四日以上,王通你有沒有法子更快些。」
「臣回去之後,就在京師到天津的路上,每隔三十里設置客棧一所,都蓄有馬匹信使,若有信息,則是快馬輪換不停兩天之內甚至更快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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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之中人人稱讚慈聖太后李氏的賢明,惋惜萬曆皇帝的不能自制,也驚喜於皇帝的懸崖勒馬,青樓茶坊,街頭巷尾,都是在議論此事。
內閣首輔張居正上了措辭嚴厲的奏疏,朝廷百官都是上奏諫言,說陛下當自製,萬不可如此荒唐。
和以往的強頂發怒不同,這次的萬曆皇帝誠懇的接受了勸諫,並且下了罪己詔,朝臣言官都是越戰越歡,可皇帝這般虛心謙和的態度,他們反倒是不會繼續下去,眾臣又是上了一大通講大道理和說聖賢的奏疏,也就平淡了下去。
唯一倒霉的人應該就是御馬監提督太監孫海,他被發往中都鳳陽打掃皇陵,沒有處死,但對於一名宦官來說,在中都打掃皇陵,那是比死都要難受的事,等於這輩子永無出頭之日了。
孫海到出京的時候也沒想明白,到底為什麼會到這一步,自己討好皇帝,一步步的都沒有人干涉,為什麼會突然間各方同時發力,讓自己萬劫不復。
御馬監提督太監孫海下台之後,御馬監又是洗牌了一次,孫海得寵時提拔起的宦官都被撤換了下去,各方面都趁機朝裡面塞人,這個也是每次官職變動的必然。
既然塞人,自然是御馬監自家的人下手更加方便些,掌印太監張鯨和監督太監林書祿都是得了幾個位置。
四月二十五這天,宮內下旨,令南京鎮守太監楚兆仁回返京師,任御馬監提督太監一職,司禮監六科郎掌司胡志忠辦事恭謹可靠,替補南京鎮守一職。
因為御馬監貪墨一案被貶的前龍驤左衛監軍鄒義,因為改過自新,忠謹辦差,出任司禮監六科郎掌司一職。
太后震怒,天子請罪,又有各個內廷重要的職位變動,這風風雨雨之中,大家似乎忘記了派往天津衛的那隻查辦隊伍以及並不符合派出本意的查辦結果。
對此心有不滿的人,看到胡志忠的高升任命,再看看幾位查辦官員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做的安穩,也就大概判斷清楚朝廷對此的態度,一時間也不敢繼續生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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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宮外,有些體面地位的人物和人家都在傳這麼一句話,據說是太后娘娘私下裡說的,但誰也不敢判斷真假。
「王通這孩子,辦事可靠勤勉,難得的是有一個持正忠君的心思,大道理明白,勸皇上也是憑著忠義的真心,不錯,不錯。」
慈聖太后娘娘這番話真說話沒有,也沒有辦法去確定,但卻說明了一些東西。
經過這樁事之後,有心人發現,慈聖太后李氏的地位似乎又高了那麼一點,以往她是內宮的主人,這個沒什麼疑問,可內宮中仁聖太后陳氏也有她的話語權。
但孫海被流放,讓內宮二十四衙門牢牢掌控在了李太后的手中,現在他是完全的,真正的主人了。
仁聖太后陳氏因為身體虛弱,決定不見客閉門靜養,這個似乎也說明了一些東西,但這個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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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股潮流在四月初掀起,卻被隱藏在驚心動魄的政爭之中,到了四月底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這股潮流才愈發的熾烈起來。
去天津衛發財,京師里家境殷實的人家,商戶富戶,到富有士子,官吏,甚至是豪門勛貴,內宮的太監,只要是對財帛動心的人,都知道現在去天津衛,肯定能賺錢,肯定能發財……
據說心思快,提前去的人,在海河邊租下了鋪面,那是進了什麼貨,就賣出什麼貨去,就算買賣做不成,租下的鋪面已經有人翻了幾倍的價錢來轉租,坐地收錢。
發財這個事情誰都願意,有這樣的好事誰不是衝鋒在前,家裡有錢的備下了銀子,家裡無錢的也琢磨去那邊找個營生。
而且大家都知道,去晚了什麼都弄不到,京師知道,通州、香河難道不知道,順天府知道河間府知道,難道北直隸其他各府不知道,去晚了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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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這邊真是好運氣,那孫海昏了頭,居然弄出這樣的混帳事,也活該他倒下來。」
在天津衛王通的宅邸之中,楊思塵頗為慶幸的說道,他對這件事內情如何並不了解,王通也不準備告訴他,只是笑了笑回答說道:
「的確是幸運,若是孫海站住了,怕是第一個就要對付本官,而且還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楊思塵在那裡贊同的點點頭,天子的寵信對臣子們是最重要的東西,他代表著無窮的榮華富貴,任何人都不願意被人分去,特別是爭最親近這個位置的時候,那當真是你死我活,沒有善了的可能。
王通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用的手段,同樣是雷霆霹靂,讓那孫海徹底不能翻身,自己已經被朝臣們攻訐,如果內廷再和自己生分,憑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早晚要粉身碎骨,王通很清楚這一點。
說笑了幾句,楊思塵又是說道:
「客棧布置,還有買馬的各項事宜,已經安排三江商行那些人去做了,馬匹到還好說,薊鎮每年和蒙古都有貿易,這客棧倉促間怕是不成。」
「沒有客棧,就先去附近民家,全力去做,送信的信使,一定要用咱們下面放心可靠的人來做,並且要時刻盯著,不要出什麼簍子。」
看王通說的慎重,楊思塵連忙答應,王通頓了頓又是說道:
「信息通暢,這比什麼都重要,不要以為這件事只用在政務上,三江商行和天津衛其他各處的生意沒準也是能用到。」
信息就是財富,有一個快捷通暢的信息渠道,不管是自己和皇帝的溝通往來,還是生意買賣,都會有極大的方便,何況這次京師發生的種種事情,王通已經感覺到了交流緩慢的麻煩。
正說話的時候,外面張世強走進來,開口說道:
「王大人,俞老大人讓屬下請您過去,說想要和您一起在海河邊上走走。」
俞大猷相請,這個肯定不會推卻,王通笑著站起說道:
「算起來,反倒是在京師那幾日清閑些,來到天津衛卻一刻不得閑,張大哥,跟隨送護衛的人講一講,都換上便裝吧,反正海河邊也有護衛營頭調集。」
「王大人辛苦……」
楊思塵跟著說了句,王通擺擺手說道:
「不辛苦,在京師清閑卻一刻不得自在,在天津衛怎麼忙也是心裡舒服。」
說話間走出了屋子,王通一邊穿上衛兵遞來的袍子,一邊開口問道:
「老大人怎麼想起來逛海河了?」
「屬下也不太明白,不過俞老大人些日子每日里就在海河邊走動,看的仔細,也不知道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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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海倒了,你位置又穩了吧!?」
「老大人看的明白,暫時不用擔心什麼。」
艷陽高照,海河邊人流如織,讓想念鬧市繁華的王通頗為的心曠神怡,俞大猷儘管精神矍鑠,老當益壯,但走路需要拐杖了。
兩個人邊走邊聊,倒也悠閑的很,走不幾步,在俞大猷的引領下卻朝著海河邊走去。
真正到了河岸邊,反倒是沒有裡面的街道繁華,因為這邊是預留出來做堆場和倉庫的地方,船隻卸貨裝貨,大都是船上的水手船工,卸貨的勞力,接貨的商人以及稅吏等差役們在。
走到這邊,俞大猷揚起拐杖指點說道:
「老夫當年在福建抗倭時,曾喬裝改扮去了海盜們的私港,那已經號稱彙集大洋,天下最富,可也沒有你這港口一般,說你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果然不假!」
「老大人誇獎,大明南北各省,不缺銀子,不缺貨物,缺的是這麼一個互通有無,彼此貿易的地方,私港終究是私人,王某這邊以官府名義開海,這海上買賣的貨物又可以同漕運相連,通行南北,進入內陸,而且有官方的身份,不擔心被查扣,自然彙集天下商旅。」
俞大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經濟之道,畢竟不是這等武將的所長,但他今日來,說的顯然不是這個,俞大猷又揚起拐杖,這次指向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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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河岸邊街道一角,兩個閑漢蹲在偏僻處,用閩地方言低聲交談說道:
「大當家吩咐了,這邊開滿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