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電,沒有各種各樣的燈火光芒,明代的夜,特別是村落的夜晚真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這個詞是實實在在的描述。
王通夜裡出來巡視了一圈,看到這等黑暗以及沒有絲毫懈怠的值夜守衛之後,就放心的回去睡了。
這樣的能見度,守村的人固然看不清楚,外面荒郊野地,賊人真要衝過來,肯定更看不清楚,既然有心思後面慢慢吊著,那肯定不會選在這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攻打。
果然一夜無事,第二天早上起來,王通拿出了黃金和白銀,用三倍的價錢村子裡的餘糧全部買空,而且還買了村子裡的兩輛大車,用來拉著這些糧食,有了這些銀錢,村民可以用僅剩的那輛大車去其他地方買更多的糧食。
快馬賓士,從京師到天津不用三天的時間,可王通這老弱婦孺的大隊,儘管大車在冬天的硬土地上走的還算快,可最少最少也要八天左右的時間才能到,王通已經做好了走更長時間的準備。
這日上路之後倒是走快了些,臘月里難得的沒風天氣,太陽出來倒是曬得略微有暖意,大家也就快了點。
昨日的那緊張眾人都看在眼中,晚上全副武裝的守夜,白日里全副武裝的上路,任誰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個個的心都提了起來。
那些牧人也不傻,昨日喝酒被呵斥,從下午到今早的那種緊張,他們也知道碰上什麼了,也不敢去喝酒玩鬧,只是老老實實趕路。
遇到馬匹不聽話,大車不靈光的時候,這些牧人就會主動的上去幫忙,也讓隊伍的行進沒有受到什麼耽擱。
上路一個時辰之內,譚弓還能坐在車頂上,等太陽升起來很高,他就坐不住了,在各輛大車之間爬上爬下。
「在北面的方向還有一隊人再過來,先跟著咱們跑了一段,然後就走走停停,估計是找下手的機會了。」
聽到譚弓的稟報,王通也手腳並用的爬上了貨物的頂端,順著譚弓指出的方向看過去,在荒涼的田地中,正看到幾騎馬在那裡打轉,這等廣闊的平原上,有這麼孤零零的幾匹馬讓人看得格外清楚。
按照昨日的說法,現在最起碼有三隊人跟上了車隊,可這麼吊著幹什麼。
王通下了馬車,直接喊來了譚劍,他記得這個人應該是東廠的坐探,但人也是幹練的很,王通不說別的,只吩咐道:
「帶上乾糧、盤纏還有我的腰牌,騎馬現在就去天津三衛那邊調集援軍,帶三匹馬去,半路換馬,記得,不管出什麼狀況,咱們的車隊都肯定在這條官道上,不會跑只會守!!」
譚劍神色鄭重的答應了一聲,拿了東西之後急忙向著東邊打馬遠去了,現在距離天津快馬估計一天半不要,天津三衛駐紮大兵,應該能及時趕到。
求援的人急忙遠去,王通心裡反倒是鎮定了下來,既然確定了有人要打,自己一時間又跑不了,那就打吧,反正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譚劍走了沒有一炷香的功夫,王通突然發現一件事,自從早上出發之後,這條官道上居然沒有一個路人,不管是和自己同方向還是迎面而來的。
站在馬車車廂的上面前後看看,車隊之外,在大平原上的官道之中,除了車隊之外,就是在後面遠遠的有些可疑人馬。
不遠處就是那條結冰的運河,除了不知憂慮的孩子們依舊談笑之外,一切都很安靜,冷天無風,艷陽高照,外套皮袍內襯棉衣的王通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寒,自己得罪的那些人還沒有放過自己。
現在知道會有戰鬥,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規模的戰鬥,自己還能不能安然的到天津赴任。
緊張歸緊張,車隊的速度倒是沒有什麼耽擱,約莫還有半個時辰就到中午歇腳吃飯的時候,路邊的小道上倒有一單騎竄了出來。
一看王通這個大隊伍,這騎士慌忙的又回到了小道上,官道並不太寬敞,有車隊在,他那馬匹倉促間調轉不開,只好又閃下去。
騎士穿個羊皮襖,帶著個包住耳朵的氈帽,衣衫和馬具都是半舊,上下打著補丁,馬是匹老馬,在馬鞍的後面馱著個包袱,人也是中等身材,平平常常模樣。
他這一閃開,正對著的那個車夫就不必調整下牲口的方向,這車隊幾十輛大車,一輛車有變化,後面都要跟著調整。
這突然出現的騎士倒是給了方便,那車夫少不得要在車轅上直起身彎腰賠個笑臉,開口招呼道:
「勞煩老哥這邊讓路了,這是去那裡啊?」
那騎士在小路上調整好馬匹的方向,上了路幾步跟上,也客客氣氣的說道:
「出門在外的勞煩什麼,從香河縣那邊過來,回楊村家裡過年,兄弟這邊呢?」
「去天津衛,我們大人去上任。」
車馬行自有規矩,路上出門在外,大家都有三分客氣,而且臘月里臨近年關,大家都急著過年,自然要和和氣氣的。
那騎士顯然為了自己能在這路上有同伴說話欣喜,打著馬靠了過來,和那個車夫聊天,趕車那車把式也是無聊的緊,有個人扯著閑話,也緩緩這緊張的心情。
前三天大家還有些新鮮感,到了第四天,大家都有些無聊了,有這麼人出來,很多人忍不住瞧一眼。
王通也來看了看,那騎士的馬匹有點躁動,顛了下,王通回到隊伍中沉思了下,卻正好趕到譚將湊過來,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壓低了嗓子說道:
「這個人有問題(是細作)?」
兩人都是一愣,譚將隨即面露好奇的微笑,開口問道:
「老爺怎麼看出來的?」
譚將對待王通,雖說稱呼態度上做的恭謹守規矩,但骨子裡還有些長輩對晚輩的關懷和慈愛,他對王通能看出來此事,很是覺得欣喜,所以有此一問。
「到楊村起碼還有一日,而且看天色,再看他那老馬,今晚肯定要在外過夜,憑著他那身衣服和這麼小的包袱,如何能應付,而且在香河縣那邊回家過年,又是騎著馬,肯定賺了些錢財,但沒有年貨特產,剛才那包袱顛起,未免太輕了些,也看不出什麼硬物,說明裡面銀子和銅錢都沒有,這太不對勁了。」
聽完這個之後,譚將笑著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老爺看得未免瑣碎了些,小的小時候過過窮苦日子,小門小戶的有匹馬,那真是要當做自己爹娘兄弟般對待,現在跟咱們車隊走不快,那人早就應該下馬牽著馬跟著走了,他還在那邊騎著……」
王通也是失笑,轉頭對邊上的一名騎馬牧人說道:
「找幾個人幫忙,去把前面那人捆了來見我。」
那牧人先是眼睛一睜,接著笑嘻嘻的點頭去了,不多時五個人騎著馬慢慢靠了過去,動作倒也實在,大棍子照著腦袋就是一下,趁著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拿著繩子就把人給捆上了。
王通在後面看的直搖頭,低聲評價道:
「咱們這些莊客手段倒是嫻熟,怎麼也不像是良善之輩。」
「老爺這就是不知道了,這些韃子從北邊過來,十有八九都是得罪了草原上的貴人和大部,不想死硬掙著逃,生里死里的過來,要是良善的,就死在那邊了。」
譚將笑著接話,那人已經被捆的好像是粽子一般拎了過來,直接丟在地上,王通叫停了車隊,站在那人面前冷聲問道:
「看到這身官服了嗎?這是錦衣衛千戶的衣服,也能定你的生死,說說,為什麼要跟著本官。」
那人被大棍子敲頭的暈眩還沒消散,睜著眼睛看王通顫聲求告道:
「大老爺,小人只是同路,不是要跟著大老爺啊!」
王通照著這人小肚子狠狠踹了一腳,那人立刻好像是蝦米一般蜷縮起來,王通又是問道:
「為什麼跟著本官!?」
「小人的確不知道啊,小人老娘和婆娘兒子都還在家中等著小人回家過年呢!」
車隊停下,不少人都探出頭看這邊的動靜,聽那人的哭喊,不少老人和婦女臉上有不忍的神情,王通揚聲招呼道:
「大海,你去把傷葯和繃帶拿來!」
地上躺著的這人聽到這傷葯的說法,以為王通心軟,哭喊的更加大聲,六個雇來的車夫也圍了過來,傷葯繃帶拿到,王通卻不給地上的人鬆綁,讓孫大海拽住那人右臂,抽出刀直接劈下。
那人大聲慘叫,孫大海身上被血噴了一身,王通一邊讓人用藥包紮那斷臂,一邊撿起那人的右手看了幾眼,蹲下來用刀背拍了拍那人已經扭曲變形的臉,冷聲說道:
「為什麼暗地裡跟著本官,說,就給你個痛快,不說,就把你手腳腦袋一個個的砍下來。」
說完,王通站起舉刀,下面那人硬生生剎住了慘叫,啞著聲音大喊道:
「大人,小的說,小的說……」
聲音因為劇痛,已經不成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