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這武館的時候,本就有少年猜這武館是變相的武學,現如今外面鬥毆面臨生死關頭,居然有兵馬救援,就越發肯定了這一點。
他們走到街口,看見站在兩側牆上和房頂上的弓箭手都把箭支拿下,低頭讓他們先過去,到底是武家子弟,少年心性,剛才那些死人不但沒有叫他們害怕,反倒頗為羨慕的看著這些人的英姿,小聲議論。
王通是留在了那邊,看著龍驤左衛的兵丁把一具具屍體拖走,站在茶館邊上的那些家僕家丁什麼的,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各個在那裡臉色慘白,渾身抖動的好像是個篩糠一般。
很多人身上臉上還迸濺著剛才的鮮血,可也沒有人敢去擦拭,王通正在那邊瞄著茶館中的幾個人。
他想起來何金銀被關進順天府牢獄的時候,出面關說的,就有吏部尚書的兒子,只是不知道那尚書是否只有這一個兒子。
王通這麼來回的打量,在茶館中的眾人更是戰戰兢兢,那王公子也是臉色慘白,上下牙關不住的碰撞打架,邊上那二管家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渾身一邊顫抖,一邊神經質一樣的說道:
「咱們可是尚書府上的人,沒人敢動,沒人敢動的……」
倒是那蘇彪頗為的鎮靜,他在緊張的看著茶館外面人的一舉一動,看著那些大漢拖走屍體,也沒有派多些人過來監守,在那裡沉聲說道:
「公子爺,等下這幫人不管讓幹什麼,都要答應下來,看起來他們沒有殺咱們的心思,等到回尚書府,一切都請老爺做主!!」
這時候整個茶館裡面除了蘇彪之外,其他人都是驚慌失措的模樣,有這麼個心思穩定的拿主意,都是連連點頭。
沒過多久,氣急敗壞的東廠提刑百戶薛詹業騎馬也趕了過來,今日鬧出這件事來,他這個負責這片的恐怕也是脫不了干係。
看這個場面,王通索性也不走了,又把方才鄧普的話說了一遍,事到如今,關鍵是證明今日這事的對錯,然後不管怎麼不管怎麼辯解,就有個靠得住的立腳點,比較說得過去。
實際上這些事後的布置詳細說起來頗為可笑,就是為了萬曆皇帝如何和太后娘娘以及張閣老解釋。
完全就是朋友犯錯,大家幫忙說情找理由,就是為了讓這朋友跟父母長輩老師什麼的解釋過去。
聽到皇帝要把這個事情壓下去,東廠提刑百戶薛詹業自然贊同,喊來幾個隨從布置了下去,站在那邊懊惱的說道:
「這王尚書家的公子身份地位也在,銀子也不缺,要女人的話還不是大把,偏偏喜歡這個調調,去年逼死兩個了,都是借著他家的權勢被壓了下來。」
王通一愣,邊上的鄧普卻給這薛詹業用了個眼色,心想王大人年紀還小,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東廠百戶薛詹業也反應過來,訕訕的笑了笑,王通卻琢磨過來,強搶民女這樣的段子在戲文故事裡不少,可要在現實裡面,吏部尚書公子這樣的人物想要女人,那還不是招之即來,何必要搶。
「薛大人,到底是什麼能不能詳細說說?」
「這王少爺好女色,自家的姬妾,外面的青樓女子玩厭煩了,又學了什麼三陽功,就開始琢磨著良家女子的注意,這邊接過一些呈報,說著王少爺講,女人就像馬,越烈越好,真要騎上去反倒沒意思,還是抓馬馴馬才是樂趣所在。」
說這些的時候,東廠提刑百戶薛詹業很有些尷尬,看見王通神色如常,反倒有詢問的意思,這才繼續說道:
「吏部尚書的公子喜好,自然有人逢迎,這外面專門有一幫人替這王公子設局,到時候水到渠成了這王公子領著人來搶,遇到那烈性的不從,往往就自盡……就算進了府,也不知道那王少爺哪來這麼多的花樣,也有不知道怎麼死了的。」
如此草菅人命,王通的眉頭漸漸皺起來,出聲問道:
「那你們也不管?」
薛詹業詫異的看了眼王通,無奈的說道:
「東廠和你們錦衣親軍差不多,探查偵緝是可以的,可這等風聞案件,定罪判決的可是順天府,順天府那些人又怎麼敢得罪王天官家裡。」
儘管聽著刺耳,可實情就是這般,王通也只得無奈的抱拳對薛詹業等人說道:
「今日這事,只說是東廠所為,其餘衙門和人物,甚至虎威武館,一概不許牽扯,免得節外生枝,這些就拜託兩位打人了。」
他拱手之後轉身就走,薛詹業和鄧普下意識的跟著抱拳回禮,等王通走遠,鄧普才小聲發牢騷說道:
「不到十五歲個孩子,總旗的官銜,倒是弄得跟上官一般。」
邊上的東廠提刑百戶薛詹業沒好氣的答道:
「你以為這王通現在不是你我二人的上官,就算現在不是,將來也肯定跑不了,撤了你的兒郎,我來吧!」
※※※
王通向著武館那邊趕,南街街面上莫名的多了不少人,很多禁衛都聚在美味館周圍,要和往日比這也尋常,下了值過來吃飯,可今日一個個神色鄭重,隱約間排成隊列的模樣,看來那事情已經傳開了。
看天上的太陽,武館中的課程應該已經開始,王通剛要過去,美味館門口一個人卻尖聲的喊住了他:
「王大人,王大人,且稍待!」
王通停住回頭,卻看見一名小宦官快跑了過來,這宦官從前倒是見過,就是被叫做「小蔡」的蔡公公。
小蔡到了王通跟前之後先行了個禮,喘著氣說道:
「可等到王大人了,快去店裡把,張誠張公公正等著您呢?」
今天這件事情,萬曆皇帝覺得驚險刺激,估計快活的很,可事情驚動的人,所激起的餘波,還不知道要有多少,要有多麻煩。
兩個人走了幾步,那小蔡眼珠轉了轉,挨近了悄聲說道:
「王大人,美味館裡的人都被打發出去了,現在就張誠祖宗和鄒公公在那,小的在外面挨著的近,張誠祖宗發了好大的火氣,您進去的時候可要小心些。」
「多謝蔡公公關照,過幾日我請振興樓一起坐坐。」
「王大人您這才是客氣了,快進去吧!!」
當時王通找鄒義的時候,這小蔡替鄒義擋駕了多次,現如今這局面已經翻過來,正要找機會討好巴結。
王通哪裡顧得上他,急火火的掀帘子進去,剛一進去卻看到鄒義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穿著蟒紋紅袍的張誠坐在他對面,這個城府很深的大太監臉上難得有怒色,見到王通進來,也只是陰著臉說道:
「王通,萬歲爺孤身犯險地,你居然也不去勸阻攔著,好歹是無事,要是有個萬一,你和你身邊的人都要抄家滅族,粉身碎骨,千萬不要以為此時榮華富貴就已經到手,這就得意忘形了。」
自從雙方相識以來,張誠從來都是客氣,可今日這話已經說的很重,王通連忙抱拳低頭說道:
「張公公,事情來得突然,陛下要去看,他畢竟是天子,天子的言語就是旨意,小的不能不聽從,再說為了保密,護衛禁兵,大都不知道陛下也在少年之中,陰差陽錯,才有這樣的局面。」
聽到這個張誠重重的用手一拍桌子,直接站起來怒喝道:
「你這般言語,難道今日這等大事你這邊一點錯沒有嗎?」
這一拍桌子,跪在地上的鄒義渾身一顫,王通卻依舊站著抱拳說道:
「張公公切莫發怒,此事乃是天子旨意,若是不尊,那豈不是欺君抗旨,再說,此事陛下頗為高興,臨行前只是叮囑要把此事遮掩完全,不要驚動激怒了太后娘娘,張公公,您看此時是不是應該先顧這個……」
王通始終不跪下不鬆口,就是始終不會在姿態上承認這件事自己做錯,今日這事情對錯不說,真要追究起責任來,誰先認錯恐怕就要推到誰的身上。
而且如果今日這事情如果算錯事,萬曆皇帝被禁足,那自己和皇帝這條線恐怕就要斷了,沒了這個支撐,那恐怕真的要粉身碎骨了。
聽到皇帝要遮掩,而且不想驚動太后,張誠神色變幻了幾下,長出了口氣坐下說道:
「王通你的膽子也忒大了點,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擔當的起,小鄒,起來吧,這事情的錯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
張誠情緒緩和,王通又跟著說道:
「在武館這些日子,陛下事事大多自己做主計畫,今日這事的起止始末,皆是陛下驅動號令,這也是大喜的事情啊!」
這話看著和前面沒有關係,實際上卻正說到張誠的癢處,宮內宮外,再沒有一個人比張誠更希望萬曆皇帝親政事決斷,他這個目前最親密的太監也可以跟著水漲船高。
果然說到這裡,張誠臉色更加緩和,居然還點了點頭,輕拍桌子說道:
「王通,坐下講講,萬歲爺想要如何遮掩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