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公公,派人守住前面兩個門口,然後領人沖入,這個算不得什麼,公差那人都有這樣的手段,倒是派一隊人在外游弋,這樣的心思十分難得,能想到這個,已然可以帶兵圍城了。」
馮保在那裡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水,他的書案邊上坐著張誠,在書案面前站著兩名御馬監的營官,躬身畢恭畢敬的解釋。
等這二人說完,吩咐他們退下,馮保轉身對張誠笑著說道:
「張公公,看來天上真的掉下個寶來,今後你這邊可要多照顧些才是。」
威風八面的張誠在馮保面前謙遜和氣,如同屬吏一般,聽到這話,連忙欠欠身回答道:
「請馮公公放心,萬歲爺有事沒事總是念叨他在武館裡面聽到見到,這樣的人物,自然會多有照拂。」
雙方說了幾句閑話之後,張誠起身告辭,馮保說閑話一般的講道:
「咱們年紀都不小了,終究不能伺候萬歲爺千秋萬代,能有個差不多大的伴是好事。」
張誠稍楞,隨即笑著答應。
一出馮保的衙門,在迴廊上走不幾步,鄒義卻快跑跟了上來,湊近了低聲說道:
「義父,王通那邊送來的孩子已經在凈事房養好了,義父您看安排在什麼地方當差合適?」
「就是那個自宮的趙金亮?」
「回義父大人的話,就是這個。」
「明兒我寫個片子,送到內書堂讀書吧,看看值不值得栽培造就,這個安排也算對得起王通的託付了。」
張誠說了兩句,鄒義連忙謝著退下,等張誠走遠,鄒義站在原地咂摸下嘴,自言自語的笑道:
「還真是好運氣。」
大明朝的讀書人想要由讀書進仕途,無非是童生考秀才、秀才考舉人,舉人考進士,這麼一步步的上來,期間也有花銀子弄得監生功名,但這一步步科舉靠上來的,才被人視為正途。雖說這舉人也有做官的資格,可中央地方各個衙門的高官以及要害官職,卻只有進士才能擔當。
外朝如此,內廷卻也有一套差不多的制度,小宦官自幼入宮,若是能被選進內書堂讀書,這就算進了正途,讀完書若是表現優秀,往往會被送到十二監四司八局各衙門去協理公務,稱為「寫字」,等「寫字」完表現還是不錯或者有大太監照顧的,就要進十二監當差了,伺候就要看個人的造化,當然若能進司禮監,那就等同於入了內閣,進了御馬監等於進了兵部。
這就是內廷內官們的正途,紫禁城中幼年入宮成百上千,可有資格進入內書堂的,不是聰慧異常,早熟世故,就是那些大太監收為義子干孫的,這趙金亮在內廷無親無故,因為王通的託付進了這內書堂,實在是天大的運氣。
趙金亮養好了傷之後,就由王通委託鄒義送到了宮裡來,小孩子自己下手只是把那裡割壞了,凈身的地方為保完全還要再動一刀,趙金亮少不得也要吃第二回苦,好在有人照顧,不用丟在黑房裡自己掙扎,慢慢的也就恢複了過來。
這小孩子讓鄒義頗為滿意,凈身那麼大的痛苦,很多成人在這個過程中都沒有頂住,趙金亮卻沒有說一個疼字,咬牙忍了下來,而且一恢複正常之後就乖巧懂事,極有眼色,從不讓旁人麻煩。
※※※
第二天上午,張世強拿著早已預備好的平安牌子,和一個寫字的先生在那邊等待,他想的是昨日立威之後,今天總該有些聽到消息的人過來買這個牌子,買這個平安。
誰想到一直到午飯時分也沒有人登門,反倒是李文遠上門來的時候說,有些看著不太對勁的人鬼鬼祟祟在街口那邊出沒。
這肯定就是那些賭坊和青樓派來的探子,王通本以為上門登門的人會有大批,沒想到眾人依舊不給面子,聽到外面有還有過來盯梢摸底的,心裡不由的火大,直接把在這邊的錦衣衛全都喊了出來,拿著棍棒刀劍就出門。
出了宅院,這情況又是讓他們意外,王通宅院這邊已經是南街的一端,沒什麼店鋪,自從那虎威武館開起來之後,周圍連人家都被宮裡買了下來。
這裡平素已經算是個半封閉的所在,南街上的行人大都是買賣消遣,美味館下了牌子只對禁衛和宦官營業之後,更沒有什麼人過來,想來清凈的很。
今天這一出門,卻看到難得的熱鬧,差不多是兩人對付一人,老鷹捉小雞一般的把人按在地上,連拖帶拽的弄進了邊上的廂房,再無一點動靜傳出。
眾人在門前愣了楞,李文遠才轉頭低聲的說道:
「被抓的這些,似乎就是跟我來的……」
每個被抓的人嘴裡都被塞上了東西,聲音都發不出來,王通反應的倒是快,笑了笑轉身迴轉,開口說道:
「看來犯了案子,不理會就是,咱們進去說說接下來的方略。」
這塊區域外面可是東廠的番子們在負責,那些江湖市井人物,看著不像是良善之輩,來這邊探頭探腦的,自然要倒霉。
王通想到這個都有點可憐他們,被東廠的人抓進去,這輩子恐怕不要想出來了,能不能有這輩子恐怕都兩說。
虎威武館是個極為秘密的事情,順天府不知道,錦衣衛不知道,朝中大臣也有很多不知道的,這裡平時就屬於偏僻所在,市井中人更是沒什麼關注,充其量知道這邊有家飯館,做宮裡宦官和禁衛生意的。
任誰也沒想到這邊是個老虎洞,進來了就要被吞掉,而且骨頭都不會給他們吐出去一根。
王通只要在這個宅院里,就不擔心外面的人會給自己造成什麼危險,有東廠和四大營的人守衛著呢!
不過這樣的力量卻對他做什麼事,拓展什麼,絲毫沒有助力,這些市井江湖人物過來折騰固然是自己送死,可想要把這個憑證准入的收錢法子推行下去,王通目前也沒什麼辦法,難道昨日的立威不管用。
昨日從鳴春樓回來的時候,給自己的弟兄出氣,長了面子這個不說,居然一下子罰了將近五百兩銀子。
能去鳴春樓這種地方的人身家都算富裕,很多人還有功名,偏偏寫了那個條子,王通他們罰錢罰的狠,讓人頭疼,可卻沒有人敢不給,要不然錦衣衛和順天府的差役真把這條子送到家裡去,家裡大鬧不說,做人的體面可就全沒了,只得捏著鼻子給了銀子,一時給不出這麼多的,還打了欠條。
王通一幫人悶悶的回到屋中,才坐下,王通就猛地拍了下桌子,冷聲說道:
「再等一天,要這牌子還是發不下去,咱們就一家家的抄拿搜查,不信這幫人不服!!」
※※※
王通在自己那邊發脾氣,錦衣衛第六千戶的千戶周林柄卻要去經歷司辦事,三月底臨近四月,一個千戶中的各項牽扯到錢財,已經上面派下來的差事,都要去經歷司這邊做個結算,辦個報備。
可也巧,千戶周林柄要打交道的正是經歷司的百戶楊世法,一晚上下來又上了點傷葯,楊世法雙頰的紅腫倒是消下去不少。
雖說經歷司的百戶身份不同,但周林柄這正牌的千戶卻也不必要太過低頭,能有個客氣的態度已經是足夠。
不過今日里這位楊百戶卻一直是陰沉著臉,草草的把各項事情辦完,卻把文書案卷朝著邊上一推,乾笑著說道:
「楊同知這些日子事務繁忙,等四月之後這些案卷再交給他吧!」
周林柄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錦衣衛都指揮使下面有兩名指揮同知,其中一名指揮同知就分管經歷司之事,而這楊姓的指揮同知正是這楊世法的遠方堂哥,案卷若是交的晚了,一個逾期失察的責備肯定會挨上,往大了說,考績升遷都要受影響。
自己和這個楊世法素來客氣,怎麼今天突然要下手卡自己,大凡這種為難,一般都是有所求,周林柄也是老油子了,當下皮笑肉不笑的懇求道:
「楊百戶,這些案卷有不少都是上面催著要的,還要麻煩楊百戶你這邊多費費心。」
果然,說了這句話之後,百戶楊世法也笑著抬頭,偏偏兩頰紅腫異常,一笑牽動傷口,整個臉立刻扭曲,好不容易恢複過來,這才口齒不清的說道:
「周大人,你們千戶有個叫王通的總旗行事太過囂張跋扈,昨夜橫行街頭,在下不過去說了兩句公道話,卻被他和手下肆意毆打,周大人,咱們錦衣親軍之中這毆打上官可是大罪啊,昨日卻被他這般折辱,在下是小事,可咱們錦衣親軍的顏面,周大人,一定要嚴懲,一定要嚴懲啊!」
「王通,可是田榮豪屬下的那個王通!?」
「今日查了檔,正是這個殺才,田榮豪是個忠厚人,莫要被這惡徒牽扯了!」
「下面出了這個事情,給楊百戶添了麻煩,本官回去定要嚴懲,給楊百戶一個交代。」
千戶周林柄說的義正辭嚴,不過轉身時候臉上的冷笑卻沒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