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這日,圈定那些地方的人家已經開始搬遷了,雖說這時候真不是搬家的好時節,可卻沒有什麼人有怨言。
每家給的補償銀子差不多是房價加上搬遷費用的三倍,而且沒有一點的剋扣,這筆錢足可以讓人找到租住的房子過個好年,然後拿著多出來的錢做個小生意什麼的。
更別說這還是皇家辦的差事,銀子給的足了,有這麼大來頭,誰還有什麼不願意的,都是樂呵呵的搬家。
來這邊主持這些事的就是鄒義,他上午過來的時候,滿臉笑容的對王通說,自己因為這麼快就把拆遷的事情辦妥,並且其中沒有麻煩和波折,被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點名褒獎,認為忠心有能,是可造之材。
基本上在宮內得了這個評語,那進司禮監做個隨堂太監,或者在其他監司衙門做個首領太監,最起碼也能有這般前程了。
能有這樣的好處,都是王通在那天懇切細緻的建議,鄒義越發不敢小看王通,談話交往再沒有什麼教育講述的態度,而誠懇的平輩論交。
「若沒有兄弟的一席話,怕是動手一拆,回宮就要獲罪,訓斥挨板子都算運氣好,今後諸事,還要請王兄弟多多指教才是!」
鄒義在內宅無人時候,起身抱拳誠懇的說道,王通笑著回答:
「你我兄弟二人這麼客氣就生分了,今後哥哥還要在這裡主持,還要請鄒大哥多多照顧才是。」
鄒義正要進一步說話,內宅正門響動,有一人粗聲在外喊道:
「王大人,東西準備好了,咱們走吧!」
王通連忙笑著告辭,說自己有急事要辦,今日就怠慢了,鄒義自然不會說什麼,兩個人一同出門,看著王通和兩名夥計還有一輛裝滿東西的馬車朝著南邊而去。
鄒義禁不住納悶,這大過年的,又有著「武館」的籌建,帶著人和東西出去幹什麼呢?
美味館有一輛大車,趕車養馬的活計都是馬三標來做,這次的兩個夥計也有他一個,馬三標和王通的關係比那單純的主僕關係又要親近不少,加上馬三標的粗豪性子,一路上說個不停:
「王大人,三標從前也就是年底能吃肉喝酒,自從回來跟著你,每天都吃的嘴裡流油,日子舒服的很。」
邊上的夥計外號小石頭,聽了這個直接嗤笑道:
「老爺,三哥吃肉可真不少,紅燒肉一人一頓能吃四碗,昨日讓灶上給他拌點菜心,說吃的油膩,要刮刮油!」
「就你小子話多,你吃的少嗎,哪次不是你來我這邊搶!」
一幫人嘻嘻哈哈的,臘月二十六之後店裡的人就開始回家過年,留在店裡的王通也不虧待,不少材料都拿出來用掉,隨便夥計們吃。
馬三標扯扯手上的韁繩,收了笑容卻有些感慨的說道:
「不是王兄弟你,那裡過得上這樣的日子,俺娘苦了半輩子的人,俺回來之後,這些日子笑的時候比俺爹死後這些年笑的都多,人也胖了點,三標是個粗人,啥也不懂,可王兄弟……不……王大人對俺家這麼好,讓三標幹啥也行啊!」
王通笑笑,馬寡婦母子二人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給他們的恩惠儘管對自己來說不算什麼,可對他們卻已經是滔天之恩,自然感懷深重,心中這麼想,口中卻說道:
「三標,不要謝我,對馬嬸多儘儘孝心,這比什麼都強。」
話音未落,目的地卻已經到了,一破破爛爛的宅院出現在眼前,皇城之南都是平民百姓的住處。
平民百姓之中富裕小康的畢竟是少數,南街算是難得的整裝地方,有幾十家商戶撐著場面,走出南街之後,明顯能看到街道邊上建築的破敗和陳舊。
讓馬車停下,王通走到那宅院門前拍門,不多時就有人出來應門,卻是個八九歲的男孩,黑黑瘦瘦的。
儘管瘦小,衣服也破舊,但緊身打扮手裡拿著根木棍,瞪著王通說道:
「俺爹說,今年的賬還不了了,明年結了餉銀就給,俺們李家說話算話!!」
豆丁一樣的小孩子,說話卻這般的硬氣,聽在大家耳中卻只覺得可愛和好笑,馬三標綳不住,笑出聲來。
那小孩被人一笑頓時火大,從門裡一下子蹦出來,拿著棍子指著馬三標喝道:
「笑什麼,再笑小爺一棍子打翻了你!」
還真比說,這小豆丁的架勢擺的頗有樣子,可馬三標一粗豪大漢又怎麼會怕這個,反倒覺得更有意思,笑的聲音更大。
小豆丁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大喝一聲,向前跳過去,按說小孩子的打鬧不痛不癢,不過更增笑談。
可這孩子手中的棍子卻不是亂揮,居然直接借著力量朝著馬三標的大腿根戳了過去,儘管力量不會太大,可要是戳中,劇痛不說,怕是直接就要歪倒在地。
不過馬三標也不含糊,看著不好,居然直接向後跳了起來,一下站到了大車上,小孩子身手出色,馬三標則是矯健,這恐怕一是天生,一是牧馬時候的鍛煉。
那豆丁手中棍子一翻就要甩過去,這時候卻聽到院子中一聲怒喝:
「虎頭你個混賬犢子,不好好練武又去那裡瘋了。」
這喝聲不大,卻讓那豆丁的動作立刻僵住,方才還脾氣暴躁的孩子好像見貓的老鼠一般,沖著王通三人瞪了眼,低聲喝道:
「快走快走,要不小爺下次就拿刀出來了。」
然後飛快的跑回院子,王通三個彼此看看,哈哈的笑出聲來,王通笑著說道:
「這孩子怕是練過,打的很有章法……」
馬三標撇撇嘴,直接坐在大車上,隨便的說道:
「會把式有個毛用,有個王兄弟和俺這般的好身板才啥都不怕……」
對這話,王通不置可否,笑著轉向宅院,揚聲喊道:
「李文遠兄弟可在家嗎,王通求見!!」
宅院中安靜了下,有人匆匆向院門這邊走來。